我一壁收購及細讀新史料,一壁開始撰著工作。我早已訂定計畫作縱橫研究。所謂縱者,即將所得獲及可靠的史蹟,化零為整,沿直線,依年期,一一寫出來,由洪秀全出生之時起,以至太平軍全部消滅止。其間,最初一時期,由醞釀革命以至攻克南京,史蹟簡單,全軍只走一條路線,故用編年體。以後,分兵北伐、西征,同時在各省作戰,史蹟複雜,則用紀事本末體,分題敘述。至太平與清方兩面的領袖人物則用紀傳體表出其出身、家世等。如此運用吾國治史的三方法至為適當。至於橫的研究,則是將全部太平史料作橫剖,分題歸納其真蹟,以表出太平建國各種制度、文物真相,各作系統的說明。以上雙管齊下的縱橫研究,凡立言均有出處根據,乃成為客觀的科學的歷史。所有的主觀成分只在於晦澀難明之處,加以解釋,而仍本於個人的知識與見解,從不敢虛構一言一事也。事蹟出處及個人論據,一一註明於每事或每句之後,時或有詳細註釋在每事之後,輒有子注長於正文者。此我個人之方法與中外著者異。
我除了根據研究的總結論,堅信太平革命為民族革命這一大原則絕無妥協之餘地外,關於雙方敵對者之人物、政策、兵略、措施,與其他一切事為,其臧否、優劣、是非,從無偏見私見,一是本著事實與文獻,好者說好,絕不誇張,歹者說歹,絕不隱諱。例如:對於洪氏之揭櫫民族大義領導革命,忠於國族,至死不渝,我之讚頌,無以復加。然而對於他昏庸迷信之種種短處,卒致大業失敗,我亦盡情暴露,他人評述,罕有其匹者。至對於曾國藩之好名、殘酷、反對革命,我之貶辭世所鮮見,但對於他的文才、毅力、知人、用兵等種種優點,我亦據事直書,他人無如此稱許的譽辭。(看《全史》中冊頁一一五二)關於雙方其他的人物及事蹟均如此立言,態度獨立,自信史筆公平正直,無媿於科學的史學。
我開始寫作,首從《太平天國全史》下筆。未撰全文之前,先用大塊紙張編一本「太平天國大事年月日表」。上格橫書年月日,第二格為清廷大事,下格乃為太平大事,由洪秀全出生始,以至奠都天京,原係全軍共由單線行動。迨分兵北伐西征,則其下又分兩格,按時日簡略寫出大事。以後戰事蔓延,則又分多格,每一戰區或一種大活動自為一格,以至全局軍事結束為止。如是全部史事繫於時日之下,自有整個系統的繼續性,不再凌亂無序。「大事表」成,全部歷史乃有綱領。以後可按此綱領,分題細述始末。這是我創作的新方法,甚為合用。(此表迄未發表)。
表成,我乃從事撰寫全史稿,先將舊著《首義史》卷二至卷七,及昔時在《大風》,及在重慶發表各篇,全行修正重寫,得十一章。繼又續撰十八章。共成二十九章,全稿殺青。這個革命大運動之全部史蹟,擧凡前人之所誤解或未明者,皆一一糾正,下新斷論,詳細說明,有活動的真相,兼有簇新的系統,更有連串一貫性的歷史活現出來。計我於此書稿閉戶埋頭專心苦幹者共歷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