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二年二月二十八日《上海公報》發表時,我小學一年級,住上海外婆家。那天聽說尼克森總統車隊可能會駛過我家附近的靜安寺,外公就早早地讓我穿戴整齊,說要帶我去馬路上看看美國人長什麼樣。可我們剛走到弄堂口,就被居委會主任擋了回來,她說只有經過挑選的黨員才可以去指定的路口,假扮行人,迎送外賓,我們這種老百姓,最好還是回家待著,聽聽廣播。那時,蔣介石也注意到中共接待尼克森的場面冷淡,他在日記中寫道「觀察尼丑訪問匪區情形,毛賊未在機場親迎,其接待情形冷落」,「一片冷漠陰沉耳」。其實,中共根本不允許一般市民上街,尼克森沿途見到的民眾,都是經過挑選的黨員幹部,他們不可以歡呼,只能揮手微笑,那是中共安排好的,蔣介石不明就裡,以為市民對這次歷史性訪問,表現出一種冷漠姿態。
不久,居委會主任來訪,閒聊起尼克森訪問,她說了個笑話:季辛吉參觀北京故宮,看見一個國寶龍鳳戲珠玉杯,喜歡的不得了,就順手牽羊,把它塞進公事包,一路包不離手,從北京帶到杭州,又帶到上海,眼看就要帶上專機回美國了。怎麼辦?當面問他,怕傷了和氣,壞了剛建立的中美友誼;不問吧,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周恩來急得團團轉,後來,他靈機一動,想了個辦法。周恩來在上海請尼克森和季辛吉看雜技魔術表演,演出高潮迭起。快落幕前,有個魔術師在臺上向觀眾展示一個玉杯,音樂聲起,舞臺燈光變暗,那個玉杯不見了,魔術師走下臺來,在觀眾席間東找西找,忽然他眼睛一亮,走到季辛吉面前,指著他的公事包,說玉杯就在你包裡。季辛吉無奈,打開包,玉杯果然在裡面,魔術師捧回玉杯,全場掌聲雷動。居委會主任說那個國寶就是臺灣,被美國人偷走了,又被周總理騙回來了。
從此以後,我一直對中美爭奪臺灣的故事感興趣。一九九〇年代初,在英國牛津大學做博士論文,決定研究臺灣問題,當時我還沒認識來自臺灣的太太。幾年前將論文改寫出版,題目為《冷戰中的兩面派:英國的臺灣政策1949-1958》。後來,從事國際金融工作二十五年,也持續對中臺美關係有所留意。兩年前退休,跟著太太回臺灣定居,才有時間去國史館、中研院近史所檔案館、國民黨黨史館看些兩蔣檔案和臺灣外交部檔案,也在網上讀美國、英國政府外交檔案,和讀國史館二〇一五年出版的《蔣介石先生年譜長編》。不過,我一直認為,歷史研究是盲人摸象,誰也無法看到全貌。近代史研究,因為臺灣和中國檔案解密都做得很不充分,即便沒有意識型態的限制,大家也只能摸摸象腿,沒法摸到象鼻或象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