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那年（1974）的電影「火燒摩天樓」（The Towering Inferno），是一部典型的好萊塢式災難片（如「鐵達尼號」），劇情是一棟135層的超級摩天大樓，因電路工程偷工減料，在開幕當天變成一個人間煉獄。這部電影在當時頗具寓言性，對超級摩天大樓的消防問題發出警言。卻不料，43年後，6/14英國倫敦發生的27層公寓大樓火災慘劇，那棟「格蘭菲塔」就是建成於1974年。事隔43年，仍然造成至少79人死亡（截至6/23）。
6月23日晚間，倫敦市康登區政府突然下令區內五棟公寓大樓的650戶的三千多位居民儘速撤離，原因是這五棟大樓的外牆隔熱板有火災風險，且五棟大樓外牆板的承包商與格蘭菲塔公寓大廈是同一家。
當時是星期五週末前夕，很多人甚至是從酒館中被通知回家，倉促中全家撤離，民眾怨氣沖天：「有差一個晚上嗎？」
有沒有「差一個晚上」？好問題。
針對6/14發生的慘劇，英國政府的動作其實很快且有效率，全英六百棟問題公寓的安檢初步結果廿四日出爐，共計24棟公寓大廈沒有過關，除了康登，還有曼徹斯特、普利茅斯、樸茨茅斯、布侖特共十五區，問題都是外牆隔熱板防火效果不佳。
「有沒有差一個晚上？」如果格蘭菲塔的居民能在前一天「被強迫撤離」，他們會不會發出相同的抱怨？每個人捫心自問，答案應該是「當然會」。那麼，康登區政府這個決策，是過當，還是應當？
（上百名抗議者17日衝進肯辛頓市政廳，要政府給個交代。）
《漢書》的一則寓言：
戰國時，齊國人淳于髡有一次去朋友家作客，見到主人家的煙囪太直了，旁邊還堆滿了柴草，於是就勸說主人：「你應該把煙囪改成彎的，把柴草搬遠點，否則會有火患。」主人聽了，並不回應。
不久，這家果然失火，幸虧鄰居們來幫忙，才將火滅掉。主人為了感謝鄰人的相助，就辦了酒席答謝他們。酒席上，因奮力救火而被燒得焦頭爛額的人坐在上座，其他的論功行賞，獨獨忘了當初給他警示的淳于髡。
有人看不過眼，就對主人說：「如果當初你聽客人一言，不至於今日落得費酒、肉，辦宴席，差點亡於火災。今天你論功請賓客，那位早先提出警告的人沒被感謝，而焦頭爛額者卻奉為上賓(曲突徙薪無恩澤，焦頭爛額為上客)？」主人這才醒悟過來，趕忙派人去請淳于髡。
這是成語「曲突徙薪」與「焦頭爛額」的成語典故，可是成語很多人聽過甚至會用，現實生活中，不但「曲突徙薪」建議聽者藐藐，如果政府機關做了「曲突徙薪」的動作，都不免被批評為「反應過當」。
英國屬先進國家，倫敦是首都，相信在此之前一定有人提出過「消防危險住宅」的問題，但仍然要等到一棟大廈全部燒毀、79人罹難、數百人受傷之後，才來做全面安檢。更甭說43年前的寓言式電影了。
「有沒有差一個晚上？」從執行面來看，差一個晚上可能就執行不了。
同樣是前述典故的當事人心態，既然「今天又沒有問題」，650戶三千多居民哪那麼容易全數遷離危樓？肯定有釘子戶，也肯定有媒體、民代，乃至「公民團體」會介入爭議（且不論其動機為何），區政府的疏散遷離計畫肯定不順利。
話說回台灣。我們不能跟英國比、台北不能跟倫敦比（遑論其他城市），消防安全有疑慮的房屋恐怕要多得多，而消防單位的人力、器材肯定還不如。43年前的電影當然不成其為寓言，可是倫敦市上週的「實境秀」難道不能成為一個警告？我們要不要做一次全國性的消防安全體檢？
看看6月初梅雨成災之後，政府才趕忙改口「前瞻計畫要納入治水」，但對英倫大火就只有隔岸觀火了。然而，消防全面安檢可是「前瞻」的建言喔，不聽，等到民眾受害慘重，消防人員焦頭爛額，首長可就只有「負起政治責任」的選擇嘍！
＊作者為專欄作家。更多好文請看〈公孫策說不測風雲〉臉書紛絲專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