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斬首血案背後的深層衝突：法國宗教認同與言論自由的分歧不斷惡化

受害者山繆埃爾・帕蒂（Samuel Paty）47歲，生前是巴黎郊區一所學校的歷史、地理教師，曾在課堂講授言論自由問題時展示過具有爭議的穆斯林先知穆罕默德的漫畫，有學生家長為此向校方投訴，要求解僱帕蒂。

10月16日，帕蒂在回家路上被18歲車臣裔兇手阿卜杜勒赫（Abdoulakh A）當街砍死並斬首。

兇手曾到學校讓學生指認帕蒂，然後自己在校外蹲點等候，伺機行兇。他在逃離現場時被警察擊斃。

非一日之寒

BBC駐巴黎記者威廉姆森（Lucy Williamson）：

法國奉行政教分離；這個原則跟法國大革命後確立的「自由、平等、博愛」的根本理念同等重要。

根據政教分離原則，公共場所 — 無論教室、辦公室還是政府機構 — 都不受宗教影響。官方立場是這樣的：為了保護某一個社群的感情不受傷害而限制言論自由會破壞國家整體的團結。

但越來越多跡象顯示，對這個立場感到不適、不安的法國民眾日益增多；他們希望重新界定言論自由和世俗主義的概念。

這種呼聲從21世紀早期開始初露端倪，當時法國政府規定學校禁止出現宗教象徵。

退休教師普拉尚（Michaël Prazan） 曾經在巴黎郊區一所學校教書，那裡穆斯林人口密集。他認為教師們對於自己和部分學生之間不斷加深的裂痕回應遲鈍。

許多法國教師認為， 2015年《查理周刊》血案改變了形勢。當時，伊斯蘭激進分子持槍襲擊了這本政治諷刺刊物在巴黎的辦公室，因為雜誌上發表了他們認為褻瀆穆斯林先知穆罕默德的漫畫。

一名哲學教師吉哈（Alexandra Girat）的幾名學生告訴她，「（受害者）他們活該，因為那些漫畫太過分了 — 他們不應該那樣展現先知（穆罕默德）。」

民意調查顯示，那次襲擊事件發生之後，法國公眾的態度變得強硬，大多數人對該雜誌發表漫畫表示支持。在那之前，大部分民眾認為那樣做是「不必要的觸怒」。

與此同時，幾乎70%的法國穆斯林認為發表那些圖片是錯誤的。

但是，代表兩個不同陣營的受訪群體對暴力襲擊這種行動一致表示譴責。

在宗教認同和言論自由問題上不斷加深的分歧，根源較複雜。其中包括海外武裝衝突的影響，還有許多生活在法國的穆斯林移民的後代有切身體會的種族主義和社會邊緣化。

有人說，如果法國的國家價值觀看上去並不適用於你，那你很難去捍衛它。

為什麼是帕蒂？

法國反恐檢察官希卡（Jean-François Ricard）說，帕蒂10月初在課堂上談及言論自由時向學生展示先知穆罕默德的漫畫，之後一直受到威脅。伊斯蘭教禁止展現先知穆罕默德和真主的圖像。

據報導，帕蒂近年來在上課時會事先提醒班上的穆斯林學生，如果認為授課內容對自己可能構成冒犯，可以離開教室。

兇手阿卜杜勒赫幼年以難民身份到法國，因輕微罪行上過法庭，案發前住在距現場100公里外的諾曼第城鎮埃夫勒。

他曾在受害者學校讓學生指認帕蒂，並在校外守候、尾隨，還曾在推特上發布受害人照片。

他殺人後逃離現場時，還用氣槍朝前去追捕的警察射擊，並企圖揮刀拒捕，警察開槍將他擊斃。阿卜杜勒赫身上中了9槍。

被警方扣押的4名帕蒂生前任教學校學生被懷疑幫助兇手指認帕蒂，並為此得到現金報酬。已經被拘押的15人中還包括兇手的祖父、父母和17歲的弟弟，以及據信在網上發起針對帕蒂的攻擊的一名學生家長，還有一名被法國媒體稱為激進伊斯蘭分子的教士。

這名學生家長和教士被當局指控在網上發布針對帕蒂的「伊斯蘭教追殺令」（Fatawa）。

恐襲不斷

自2015年以來，法國多次發生恐怖襲擊事件。首都巴黎2015年11月發生連環恐怖襲擊事件，槍手在多處以機關槍掃射或引爆自殺式炸彈，造成130多人死亡、逾350人受傷，極端組織「伊斯蘭國」（IS）承認對此責任。

2018年5月，首次發生出生在車臣的襲擊者在法國實施恐怖襲擊事件。法國目前有大約三萬名車臣人。

最震驚世界的是《查理周刊》血案，因為這本政治諷刺雜誌發表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漫畫，被認為是對伊斯蘭教的褻瀆，雜誌社遭極端分子武裝襲擊。

帕蒂遇害後，一個問題擺在法國的學校和教師面前：在課堂上向學生傳授言論自由理念時，老師該怎麼辦？

法國總統馬克宏據悉已經責成政府官員擬定「切實的行動方案」，增強學校的安全保護，承諾「恐懼的將是對方」。

在網上發貼文支持殺害帕蒂的80多人將受到警方調查，與激進勢力有關聯的組織和個人被重新審視盤查。

反對派領袖批評馬克宏政府處理不力，呼籲「要武器，不要眼淚」。

但是，過去五年來發生了那麼多恐怖主義襲擊，每一次都加深了分歧、對立和幻滅感。

2015年《查理周刊》血案後，部分學生拒絶參加為受害者舉國默哀一分鐘。

11月學校期中假結束，學生返校後，還會有同樣的活動紀念帕蒂。學生們屆時將有什麼反應，老師和校方將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