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襯樂的用法大致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做為象徵,一種是「情境式」襯樂。楊德昌完美結合了「象徵式」與「情境式」配樂,確實在配樂中走出了影壇中少見的路。
(警語:本文含有部分劇情,請斟酌閱讀)
今年是楊德昌導演七十歲冥誕、亦是逝世十周年。七月中開始,《海灘的一天》、《青梅竹馬》與《一一》的數位修復版上映,造就了影迷社群的私密追想之夏。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裡,筆者總算擠出時間,將三部近八小時的電影逐一欣賞完,算是為了自詡為音樂書寫者的責任,進行了必要的「補習」,三部電影都只有震撼能夠形容。
兩種襯樂的功能
由於《海灘的一天》與《青梅竹馬》相關曲目在網路上並沒有太多資料整理,是故,筆者將就楊德昌導演電影中所使用的音樂、以及其後的策略哲學做一粗略的介紹,與影迷們交流觀點。
關於電影襯樂的用法,大致可以分為兩種觀點與操作。一種是做為指涉、隱喻現實世界的象徵,這是以音樂中所含有的非音樂元素,例如音樂的歷史典故、名稱等等,帶給觀影者在音樂以外的意義聯想空間,這類的「象徵式」襯樂,多使用現成歌曲,能夠透過其外於音樂的邏輯,將音樂與情節連結起來。
第二種則是直接以音樂表達、補足影像所要營造的情感。這類的「情境式」襯樂與情節的關係,未必有邏輯上的連結,而是直接以音樂的內在情感搭配影像的行進,讓觀影者直覺地以聽覺感受輔助視覺敘事,當下大多數電影、由配樂家、作曲家所專門操刀的作品多屬此類。
若不論三部電影外,楊德昌作品年表上的其他作品,可以歸納出:《海灘的一天》用了許多第一類象徵式的襯樂,亦有少部分由林敏宜所做的第二類情境配樂;《青梅竹馬》所使用的音樂極少,雖是使用現成古典音樂,但其作用是屬於第二類情境式的配樂;而《一一》則是完美地融合了上述二類,在象徵的使用上有所投射,卻亦成功地揉合了營造情緒張力的情境配樂。
海灘的一天,蕭邦的三種面貌
《海灘的一天》開頭不久,便是由胡茵夢所飾演的旅奧鋼琴家譚蔚青回台演出橋段。在譚蔚青出現的第一個鏡頭,鋼琴聲落下,一時不知是否為她所彈奏,直到右手舉起一根菸,方才知道是在旁的調音師所彈。在這個簡單的安排下,短短的幾個音踏在「象徵式」與「情境式」襯樂的灰色地帶,很有意思。
接著譚蔚青便在調好的鋼琴上,彈了一段蕭邦第二十四號前奏曲,暴烈的底層分解和弦與凌厲的旋律。下一個畫面,或許便是在接到那通關鍵的電話後,便在鋼琴上彈起了幾個凌亂不全的音,應是蕭邦第二號前奏曲幽婉哀傷的主題。
時間回到男女主角初戀中時,尚青春的譚蔚青,在鋼琴上練習的,是蕭邦光明燦爛的第一號練習曲。以三首蕭邦穿插在不同時空,從一首青春勃發的大調、再到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淒厲小調、再到若有所思且並未彈全的小調,或可看出女主角人生階段、接起電話前後的心境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