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了精的鴨蛋必須保持常溫37度,孵化第四天,惠隆再次拿著三顆鴨蛋「照花枝」,然後,在每個鴨蛋蛋殼上畫上「〇、X、✓、・」四種標記,放在筒底保溫,定時翻動移位。第16天,鴨蛋放在燈光下照射可以看到鴨爪的「孕動」。鴨蛋「住」在鋪著草席、粗糠的「產房」上。第28天,芻鴨以牠扁平的尖喙,喀喀敲啄蛋殼,最後冒出頭來,看見新天地,看到牠的「產婆」惠隆。
當年這位「少年A」、「猴A」是摸鴨母腳尻長大的,隨手一摸鴨屁股,就知道是公的還是母的,說他是廣興的鴨母王也不為過。作為家中的獨子,惠隆大學畢業、服完兵役,就留在宜蘭,守護故鄉家園,這是他本性善良,念茲在茲地盡其應盡的家庭責任吧!他從在國中教書之後,沒繼續養鴨,或做鴨蛋批發,也沒有賣「鴨肉羹」、「鴨賞」,空閑時間投入無利可圖的地方人文活動,當過國立傳統藝術中心志工團團長,一步一腳印,光憑這一點就不得不佩服他了。
惠隆平常寫寫文章,或當文學雜誌的特約作者,很長一段時間是《文訊》雜誌宜蘭在地通訊記者,專門報導蘭陽地區的文學、藝術與民俗活動。因為這層關係,他與舞文弄墨或創作展演的本地文化工作者多所往來。現在更非昔日吳下阿蒙,已是宜蘭藝文界耆老,累積的寫作能量愈來愈豐厚,印證了「戲棚下豎(站)久人的」這句俗諺。
惠隆十幾年前出版《走過蘭陽歲月》,要我幫他寫序,那時他五十歲。因為多年未見,我很難想像五十歲的猴A會是什麼德性?我當下毫不客氣地「文思泉湧」,寫了一篇落落長的〈我跟猴子同在山上的日子〉,作為其新書序文,他居然也採用。最近他「食髓知味」又出了一本探討宜蘭海線的專書,從南方澳寫到蘭陽海岸、港口以及龜山島,內容有他對海線敏銳觀察,以及對於土地的獨特觀點。書成之後,他沒有記取教訓,繼續「堅持」要我為這本新書寫序,讓我受寵若驚。
如今的惠隆六十幾歲,早已從學校退休,也做了阿公,有時喜歡在臉書貼出含飴弄孫的幸福照片。不過,與他面對面接觸,立即感受到他言行舉止依然一副老少年、老文青的模樣。幾十年前我們裝文青,喜歡仿古文人把又簡又陋又狹窄的寢室,取一個某某齋、某某山房之類附庸風雅。沒想到惠隆還好此道,在他住家三樓的書房,正經八百地取名「盈科齋」,讓我笑了好幾天。
他擔任地方藝文組織的重要職務,參與蘭陽各項文化活動,師出有名,愈幹愈起勁。隨時可以看到他寫作、演講、開會的身影,去年還榮膺宜蘭藝文作家協會理事長的「桂冠」榮銜大任。只不過,不知怎麼搞的,在我腦海裡的他,永遠是當年山仔后那個猴少年。
*作者為台北藝術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