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說的「讀通」,是將裏頭的文法和字的用法弄通。這是讀書最基本功夫,但做不好的人仍不少,而且情況有每況愈下之勢。這次學測有一題考「阡、愆、賚、齎」等字發音,有考生叫難。在網上發文表示「國文課背一堆生僻字讀音對人生什麼幫助?」「不懂為何台灣的中文教育需要學到一堆根本沒用的詞彙」。鄧文二則說:「為何國文非讀中國一堆專制腐敗的文章?台灣與其他國家沒有傑出文章可供閱讀嗎?台灣學生讀那幾千年前的文言文做甚麼?」
那也叫生僻字,沒用的詞彙?這些準大學生國文程度低劣到令人吃驚地步。不檢討自己課外書看得少,不會活用,而怪罪於文言文。何謂生僻字?去翻一下《昭明文選》就知道,裡頭很多死文字。不過,想探索台語的正字寫法,那些生僻字仍有認識必要,或能解謎。翻看連戰祖父連橫寫的《臺灣語典》可略見一斑。頗多人把愛台掛嘴上,寫台語字時只會「音譯」,不覺臉紅嗎?或者像若干政客一般,不知羞恥為何物。
去年日本捐贈防疫物資給中國,箱子上印了「山川異域,風月同天」八字,頓時引起話題,其典雅貼切用語驚艷四方。接著又有「豈曰無衣,與子同裳」,同樣引人注目。其向世人展現日本人的優雅語文修養,不費一錢便為日本做了漂亮大外宣,這叫軟實力。那些典雅用語古文中處處可見,古文之長在用詞遣字講究,文辭雅潔俊秀,耐人尋味。白話文當然也不乏佳作,金庸武俠小說即是。其書能廣受好評,原因不只在故事情節吸引人,其文白相濟洽當好處的用詞,文字洗練而優美,亦功不可沒。梁實秋文筆也有此特色,他的《雅舍小品》本本可傳世。
讀古文把文章寫通、寫雅
但文筆不雅不通之作也頗不乏見,如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的作品,早有人批評其作品有翻譯腔之病,疊床架屋的冗辭贅句頗多,網路上可找到例證,有興趣的可找來看。翻譯腔的問題,余光中也曾有文論之。既然我們用漢語說話,用中文寫作,所說所寫總不該不中不西吧?研讀古文確實有矯正翻譯腔之效,只是效果似乎不佳。等而下之,用語粗鄙。什麼「林北」、「靠北」、「三小」、「雖小」、「豪小」等詞,大家當作流行語用,連大學教席也有人用。最流行的則是「打臉」,人的臉怎能打呢!「北」字,台語「爸」的諧音;「小」字,台語「滫」的諧音,滫本義是酸臭的洗米水,借指精液,再用作罵人粗話。所謂「言為心聲」,出言無狀,自掃斯文。
還有文句不合文法的,胡適提倡白話文時,提出八個主張,其三曰:「須講求文法…夫不講文法,是謂『不通』。其理至明,無待詳論。」前拙作中提到,「攸關」是名詞性詞組,不能用作動詞,許多人亂用,就是一例。再舉一常見通病,「被…所…」句式,如「他被人所騙」。這顯然由古文「為…所…」句式脫胎而來,單一「為」字可做「被」用,如《論語》:「不為酒困,何有於我哉?」「為…所…」句式中,「為」非「被」之意,其作用在介出行為的主動者,「所」才是「被」。寫作「被…所…」就成了「被…被…」,沒將古文學通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