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慶岳專欄:離城記

2017-11-25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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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等生走回來,用安慰的語氣對我說:「以前溪水很多很急,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就只剩下這樣?」然後四下張望著,像是要再次提起大家的興致,忽然興奮指著遠處一個大岩塊說:「你看那裡,那就是跳水谷啊!我們最愛去那個水坑游泳跳水,大人不准我們去,因為那裡年年都有小孩淹死,說會出來抓人去替死,好自己重新投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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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再去到黑橋時,我已經心安沉靜。我望著跨過小溝渠那個顯得極其平凡的灰色水泥板橋,逐漸明白自己對通霄模樣的期待,完全有如小說中那個童年的靈魂,在與老人走回到黑橋,發覺竟然不是童年記憶的模樣,終於自己嚎啕大哭起來,讓人不知是當訕笑或是憐惜的模樣呢!

全旅程最高潮的時候,是七等生安排我們重返那個當年失敗返鄉的獨臂男子,在夜裡遊走吹奏音樂討生活的圓滿大酒家,他說要讓我們重溫那年代通霄的風光夜生活景況。我們與幾位大約半百的濃妝女子參次坐滿一個圓桌,由於我與工作夥伴顯然的拘謹與不安,七等生便帶頭開懷與女子們說笑促狹,更不時轉頭邀請我們一起飲酒談話,吃著道地的酒家菜。

那一夜,我們都很醉也很開懷暢興。隔天,七等生說起那幾個女子能來喝酒很不容易的,他說:「現在酒家都找不到人來做,年輕好看的都去大城,根本就不會留在這裡。這些人是附近的農婦,白天她們照樣要下田,晚上偶爾過來幫忙兼兼差的。」

七等生的語音顯得低沉憂傷,我猜想他是忽然想起來曾經獨自遊走在酒家間討生活,中年就早逝的失意獨臂樂手。而我也當然完全知道,那個在《沙河悲歌》主要角色的失意樂手,就是他自幼所景仰與思念的親大哥啊!

我後來用很粗陋的方法,剪輯完成了這部紀錄短片,並且套用七等生小說的名字《離城記》,還安排一場公開的發表會,原本答應會來參加的七等生,臨時因故沒有出現來。

我後來就很少再回去過通霄,但是對於這個小鎮的記憶,卻依舊鮮明活躍。雖然我還是無法分辨這些景象的記憶,究竟有哪些是源自於小鎮真實的場景?哪些又是源自我閱讀七等生小說後的憧憬遐想?

但是,我現在已經不在意了,因為破碎、誤讀與片段,可以就是真正的完整,猶如七等生所寫:「不完整就是我的本質」。而對於一個過客如我,存活在現實與幻想間的通霄,都永遠就是一位小說家的故鄉啊!

*作者為元智大學藝術與設計系系主任,小說家、建築師。原刊於1603期《新新聞》,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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