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我與一位留英的政治思想學者談到,我讀英國近代幾位人文學大師的傳記時,發現他們並不都是『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而是有參加不完的社交或宴會,為什麼還能取得如此高的成就?我的朋友說,他們做學問是一起做的,一群人把一個人的學問功夫『頂』上去;在無盡的談論中,一個人從一群人中開發思路與知識,其功效往往日『四兩撥千金式的』。而我們知道,許多重大學術的進步,就是由四兩撥千金式的一『撥』而來。」─王汎森。
二○一五年四月,我們到雙江勐庫津喬茶廠做一個論壇,效果非常好,喝了幾口酒,我就說這是我參加過的最好的論壇。為了證明這不是藉酒胡說,我寫了一篇隨感:〈我們能不能低到泥土裡?〉。的獨特方式。別人在城市,在酒店,穿著西裝,喝著紅酒、洋酒,談著資本,聊著概念,喊著口號,開高峰論壇。我們呢,來到山裡,踩著泥巴,穿著拖鞋,叼著菸,喝著茶,開壩子論壇。
別人的主角是錢和有錢人,我們的主角是茶與茶農,這樣的論壇真真是低到泥土裡。出門就可以摘到茶葉,彎腰就可以與蟲蟻接觸,還有那陣陣的清香啊,聞之即醉。
在茶鄉追根究茶,是我們的一貫風格。
喝著茶,讀著書,又是我們的日常。
是工作,是愛好。
所以常常誇海口,我們是坐著掙錢的那批人喲。
可就在吃燒烤時,掏書包找菸找打火機,一陣折騰,不小心把唐德剛那本《胡適口述自傳》露了出來,畫風頓時就有點尷尬了。
果然,就有人提問:「你隨身帶著這些書?」啊啊啊,我要怎麼說?
我主業雖然是研究茶,但平常看的,書名帶茶的書好像真的很少,旅行箱裡還有《創新者的窘境》、《旁觀者》以及《中國亞洲內陸邊疆》……我只好說,表面上看來,這書確實與茶沒有一點關係,可是,茶味卻無不在其中啊。
胡適之開篇就談自己是徽州人,徽州是茶鄉,他們家還是真正的茶葉世家,六、七代做茶那種,家庭依賴茶葉收入供他讀書,胡適就出生在上海的一個茶莊裡,我還去上海看過哩!
大家將信將疑,酒桌上嘛,誰又會與你認真呢?
除了自己。
晚上回到賓館,我細想不對啊,這書我很早就讀過,但那個時候怎麼沒有注意到其中茶的部分?在唐德剛的注釋裡,他洋洋灑灑地談論自己在重慶茶館學習的經歷,又讓我想起汪曾褀筆下的昆明茶館,當時,王笛敘述成都茶館以及許多人寫的茶館一下子都浮現了出來。看來,我還是讀了不少與茶有關的書。
那麼,胡適與茶到底有沒有更多的故事?我看過的那些名家與茶選本,都沒有選過胡適的茶文。我出的《茶葉江山》的編輯馮俊文送過我一本《舍我其誰:胡適》,書中似乎很少談論他喝茶的場景,他的日記裡會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