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看電影,看展覽,讓身體帶著她去探索,然後產生強烈的感受。這樣的感受因為結合了思考與身體的記憶,所以即使多年後,也很難忘記。重要的是「意義」,就像她三十年後想起和初戀男友的第一次牽手,「我們拖手經過的地方是一個墳場,我當時很開心,也很緊張」。墳場的場景,緊張的心情,這些零碎的記憶之所以會留下來,是因為當時的身體感受有了「意義」。
也正是因為如此,有時候,一個味道,一種氣味,就能喚醒人的許多記憶。「這些都是你身體的記憶,是曾經心動過的。現在年紀大了不一定會心動,但有心動的記憶是非常 visible(可見)的。」所以她總說,心是沒有年紀的。身體會老,但心靈卻可以跳躍到身體以外。
她的寫作從感受出發,她不想做「坐在輪椅上的哲學家」,「只是想,好像計算一個數字一樣,很抽象」。《緣身記》的寫作不是像哲學論文一樣去論證「身體有A的反應,去影響她B的思想」。「是身體的感覺在寫作時,自然地漂浮出來。」那瞬間她明白,原來她寫下的,不是什麼精心設計的、抽象的論證,只是她身體很想表達的某些東西。
子宮、痛苦與「我愛我在」
幾年前,文潔華的舅父突然很鄭重地約她去飲茶,然後給了她一張照片。那照片是她母親30歲時,懷著她4個月,到影樓去拍攝的。母親紮著兩條辮子,穿著白襯衫、白襪子,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手上拿一本翻開的書,眼睛望著鏡頭。
那眼神好像很有期盼,很有氣質,和文潔華記憶中的母親很不一樣。她2歲時,剛剛開始記事,母親就患上癌症,兩年後去世。因此,她記憶中的母親總是衰弱、孤獨、無力的,沒有頭髮,連抱起她的力氣都沒有。
「她在她的過去想像著我的將來,而我在這個當下,又想像著昔日在拍照的她。」她在書中寫道。她把這張照片放在書桌上,當她寫作時,母親的雙眼似乎在看著她。
成為母親,經歷生育,會給女性帶來多大的轉變?直到她自己也生下女兒,身體的感覺才令她真正明白。她是自然生產,經歷了十級陣痛。「很多恐懼,因為你不知道到底要開到幾度才能生出來,到底能不能生出來。那些一陣一陣的痛苦,是跟死亡的搏鬥。」她甚至感受到「宇宙的力量」。「自然裡面生育的過程,每一個物種都會有,而我們不是卵生,要造就一個生命安全出生,就會有極大的痛楚。」而這種痛楚又不是外來的,是從裡面來的,越來越升級的痛楚。
生完之後,她覺得自己完成了一場仗。她相信每一個生育過的女人都會覺得自己經歷的事是很有深度、重量和意義的。「是大自然和宇宙委託你做這件事,過程很 amaz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