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走走》賈選凝:羅卓瑤的影像裡,住著唐君毅的靈魂

2021-12-01 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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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卓瑤以《花果飄零》拿下第58屆金馬獎最佳導演獎。(取自台北金馬影展官網)

羅卓瑤以《花果飄零》拿下第58屆金馬獎最佳導演獎。(取自台北金馬影展官網)

文/賈選凝

奪得今年金馬獎最佳導演的《花果飄零》,被評審形容為「後勁十足」。確實如此,其實看完電影的當下,我並沒有太多觸動;甚至在映後QA環節聽到遠隔重洋的導演羅卓瑤使用「我們中國人」這樣的表達時,還會暗暗揣度:現場的台灣觀眾聽到會覺得不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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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去看《時代革命》。完場後,有人痛哭到停不下來,更多來自香港的觀眾齊聲高喊「光復香港,時代革命」,口號昂揚的尾音落地旋即消失,戲院裡的一切都帶不走。走進台北的陰雨時,我卻記起《花果飄零》裡因「興中會」起義犧牲而流落香港的亡魂對傘運少女所說:「不要忘記,不要放棄,充實地生活下去。」

長夜如水的香港,亡魂一直在等船。少女問他要等到何時,他說「船未到,只可以靜靜等候。」雖然《花果飄零》的背景是2014年傘運,但這句話也可以獻給「時代革命」之後更多挫敗無力乃至遷移流離的人。在羅卓瑤的鏡頭裡,陰陽相隔的前人邂逅今人,鉤沉出易時易地卻前仆後繼的心志。那個場景所蘊含的力量寬柔而堅定:不要溫吞忘記,也不要失志放棄,充實地生活,耐心地靜候——這份自信與自守,其實也是唐君毅在1960年代提出「花果飄零,靈根自植」時所談論的精神:「以有其創造性的理想與意志,創造性的實踐,以自作問心無愧之事,而多少有益於自己,於他人……」

久違的散文電影

《花果飄零》和我們近年看到的所有對時局有所回應的香港電影都截然不同,從氣質到手法到視角,它都太獨特。

首先它的敘事方式是實驗性的,導演羅卓瑤在2016年接受訪問時說這部電影裡有歷史,有評論,也有想像,「最後成了一個所有事的綜合」,她稱之為論文式電影(essay film)——更準確來說是「散文電影」。

整部電影就是一篇創作者(我)用自言自語喃喃編織的影像散文。留學回港的鋼琴師Jeff和回到澳門的「我」,都在故鄉彷徨遊走。若有若無的人物關係裡,交疊了參加傘運的香港少女和她遇到的反清義士遊魂,以及糾纏在「我」思憶裡的兄長的幻影。大量手持鏡頭,帶領觀眾穿梭於四顧無人的港澳街景,也從歷史照片和記憶的縫隙裡,展開「我」的詩意探問:兄長當年為何失蹤?家鄉何以變幻不見?

羅卓瑤曾在訪問中說她是一個「畫面為本」的人,所以儘管影片是以很有限的資源與人力完成,但場面調度一絲不苟。在今年入圍金馬最佳導演的作品裡,《花果飄零》無疑最能體現「電影的本性」:導演透過攝影機所傳遞的「多義的美感經驗」,讓我們看到影像對現實詩意的介入,和從中自然顯現的時間流逝之美。而這種久違的「電影裡的文學性」,你又只能透過大銀幕去感受。創作者用傳統的手工方式去拍,觀眾也只能用傳統的方式去看。最佳導演會頒給這一部,想來也是珍視這種回歸電影美學特性(寫實、非職業演員、無技巧的畫面轉換)的創作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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