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架C-141運輸機裡,我與弟兄並肩而坐。一百多名士兵像沙丁魚一樣擠滿機艙,我們全體穿著沙漠迷彩服,手搭在鋼盔上,雙腳間夾著背包。其實我們不如改坐舒服一點的姿勢,畢竟眼下是一段漫漫航程——從肯塔基州到新英格蘭再到愛爾蘭,然後是科威特。
在此之前兩個月,我們在諾克斯堡為動員做準備,每個人都做了全套醫療評估與體能預備訓練。我們演練了車隊護航、艙門射擊,各人都把槍法練好練滿。而且這一切都在冰天凍地的嚴冬中進行,訓練場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就像弟兄愛說的玩笑話:「這訓練太完美了,我們要去的是沙漠戰場嘛!」
我們在科威特降落後,原地待了三個星期適應水土,並且打點車輛、直升機和其他戰鬥裝備。接著在二〇〇四年三月十二號——我三十六歲生日當天——我爬進一架黑鷹直升機,在一趟短飛後入境伊拉克。
我抵達伊拉克小鎮巴拉德(Balad)附近的蟒蛇基地後勤支援區(Logistical Support Area Anaconda),發現自己置身一個沙塵瀰漫的沙漠前哨基地,到處是金屬貨櫃和粗重的帆布帳棚,舉目所及,每樣東西盡帶沙土顏色,而且全曝曬在沙漠烈日之下。氣溫頻頻飆破攝氏三十八度,有時還高達五十二度。
這是個空軍基地,不過不分軍種的各部隊單位都駐紮在這裡;我們抵達以後加入預備役部隊,也是自南北戰爭以來最大規模的海外全預備役部隊。即便有大批兵員湧入,軍隊只建立了最基本的後勤系統,我們也沒辦法過得像在老家那麼舒服了。
起初基地的淋浴設施不足,幸好在我們抵達之後,淋浴拖車很快也來報到。基地有個超小型販賣部,買得到基本個人用品,例如除臭劑、肥皂和嚼菸(很糟糕的玩意兒,很多弟兄在海外部署期間嚼上了癮)。後來蟒蛇基地大幅擴張,不只有超過一萬七千兵員,也開了速食連鎖店,但我從沒機會上那些餐廳打牙祭。伊拉克自由行動(Operation Iraqi Freedom)在二〇〇四年初才剛起頭,那時的蟒蛇只是個漫天飛沙又熱死人的帳棚城。
頭幾天我們睡在帳棚裡,不過很快就搬進改裝貨櫃屋,基本上就是有隔板和床鋪的大鐵箱。一切全靠發電機供電,然而發電機數量不足,分配給我們的那幾台又老是故障。所以一旦空調停擺,這些貨櫃屋就變成烤箱,室溫立刻飆破三十八度。我們剛到不久後,有個指揮官告訴我們:「你要是中暑,我會認定那是怠忽職守,因為你害自己水沒喝夠。」聽他在鬼扯,因為發電機要是在你睡覺時失靈,你還來不及清醒已經熱壞了。
雖然我們被沙漠包圍,蟒蛇陣地內的地面其實是粗礫石,有些石子大如高爾夫球。無論是去戰術行動中心那棟加寬流動屋、機場、還是廁所,我去哪都用走的,要在高溫中踩過這些石頭,對體能是一大考驗。在多國部隊占領之前,蟒蛇基地是伊拉克高級空軍基地,有一座那個時代留下來的游泳池,所以我開始交替體能訓練項目,一天游泳一‧五公里、一天長跑個三公里。我們除了工作和運動就沒別的事好做了,我自己開始變瘦變精實,也看得出弟兄的臉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