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蔭麟這個名字對我而言宛如「神話」一般,僅以一本未完成的《中國史綱》(其實只有上半部)居然暴得如此大名,而對於現代的年輕人而言,他卻是被「遺忘」的人,不僅是現在,即使早在抗戰勝利之時,他就被「遺忘」了,我們看他的好友也是歷史家吳晗就這麼說:「去年我得到消息,蔭麟離婚的夫人又結婚了,兩個孩子也帶過去撫養。浙大復原回杭州了,蔭麟的孤墳在遵義的郊外,冷落於荒煙蔓草中。聯大復員回平津了,蔭麟生前所篤愛的藏書,仍然堆積在北平東莞會館。這個人似乎是被遺忘了。」是的,張蔭麟有如一顆流星,在歷史的天際劃過,倏起倏滅,以三十七歲之齡結束了短暫而耀眼的一生。
張蔭麟(1905─1942),自號素癡,廣東省東莞縣人,幼年事蹟很少有資料可稽,據他的學生李埏說他的母親很早就過世了,父親張茂如是慈父又兼嚴師,從他開蒙受書便要他把「五經」、「四書」、「三傳」、「史漢」、「通鑑」、「諸子書」、「古文辭」一一熟讀成誦。十六七歲辭家赴北京進入清華學堂時,他的舊學根底已經非常紮實了。十九歲時即在《學衡》雜誌發表〈老子生後孔子百餘年之說質疑〉,此文邏輯嚴謹、例證審慎,編者竟然誤認為是出自國學教授之手。該文對梁啟超考證《老子》認定其在《孟子》之後的六條證據,逐一進行批駁。梁啟超讀後不以為忤,反而給予揄揚。後來梁啓超在中國文化史的演講班上,拿著一封信,向台下聽眾詢問:「張蔭麟是哪一位?」,此時一位身材清瘦、容貌稚嫩的男生從座位上站起來,向老師致意。原來,梁啓超上次講《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有一些內容講得不夠清晰嚴密,於是張蔭麟寫了一封信向他請教,梁啓超於是在講台上非常認真地解答了張蔭麟提問的問題。張蔭麟的友人後來回憶,任公剛得到這封信的時候,欣喜不已,曾向旁人誇獎:「此天才也」。
雖然對梁啟超多次的質疑,但事實上,梁啓超正是張蔭麟當時最敬重的一位師長。張蔭麟的個性不願攀附,因此也一直沒有去拜訪梁啟超。據好友賀麟的回憶,直到入學第四年,張蔭麟才和他第一次去拜謁梁啓超。梁先生當面稱讚張「有作學者的資格」。「此後兩三年中,他卻從未再去謁見過梁任公。他很想請梁任公寫字作紀念,也終於沒有去請。所以當時許多清華同學,都得著有梁任公手書的對聯或條幅,而他竟未得隻字……及至民國十八年,梁任公逝世,全國報章雜誌,紀念追悼他的文章,寂然無聞。獨有蔭麟由美國寫了一篇〈近代中國學術史上之梁任公先生〉寄給天津《大公報》文學副刊發表(案:刊於一九二九年二月十一日)。這文恐怕至今仍是最能表彰梁任公的史學的文章,也最足以表現他與梁任公在學術史上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