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為競選而挑戰後現代人設文化的陳時中,似乎時運不濟,外界因而譏評其人設太不真實。譏評的直接對象是陳時中,但間接對象則是所有台灣人。
如果一個人出道以來都活在真實之外,人設不可能真實,號稱真實的人設,一定是假的。此何以造假的人設,卻最能真實反映出虛假的人生。
這麽後現代的人設,聽起來很諷刺、痛苦,實際上當事人可能更痛苦,無時無刻不在追求一些空虛的目標。他愈成功,別人愈遭殃,而他自己可能更無頭蒼蠅,不知下一步。
其實也不是絕對悲觀。本來無真實的虛幻人生,既然沒有執著,自然可塑性很高。一套從一而終的人設執行三個月,說不定就弄假成真,結束虛偽人生,進入一個自己信仰且舒坦的角色。
選舉讓人瘋狂,逼人造假;但是遇到假人,反而起了治療效果。就像這樣的假人,萬一做上防疫指揮官,一度還有模有樣,自己便深感得意。可惜任務太過重大,終究扛不起來。
選舉沒有防疫這麼複雜,也不會玩死人命,好的人設便可能說服假人,讓其人產生對自己可以掌控的真自信。但前提是得選輸,贏了的話又會忘形,又得扛自己扛不起的責任。
這不是哪個具體的假人的故事而已,而是我們整個社會的故事。整個社會都在假的領導下,分分秒秒慶祝假的成就。即使是最執著於求真精神的知識界,也不例外,以至於廟堂上充斥假學位、假論文。學術都是假的,這個體制裡還有什麼能是真的?
在社會層次上,可不容有一套競選人設般的模子,讓大家一起去演。因為社會多元、多變、多怨,不但帶頭演的人是假演,演不好或不配合演的話,還有存在的危險。
比如,帶頭演的,想要演出一齣我原諒你們,不會讓你們為自己的認同而道歉,然後大家就感激涕零擁戴她。跟著演的人知道她是假的,便叫那些以為自己會被原諒的人,趕快放棄台灣籍,讓她眼裡看不見不同的認同。
似乎,這樣絕對後現代裡,平行時空無限多,另類事實層出不窮,甚至隨機交錯,幾乎不知道真假的區分還在不在,有沒有?就像當年紀錄義和團進京以後,大家為了自保,京師裡「人人頭纏紅巾,真偽莫辨」。
這時候的治療,不是大家治療一人,透過時間不斷灌輸,讓他相信有一個真實的自己。這不可能做到。所以,就開始靠相互治療,也就是鎖定某批對方是敵人。
一旦敵人的想像固定下來以後,社會達到完全撕裂,一分為二,美國近二十年已是如此,就可算第一個療程結束。
接著,各自找一個外在的敵人,和對方聯繫起來,自己就站穩政治正確了。找不到的那一方,便只能假裝成對方。比如在台灣,國民黨就是如此。而國民黨卻嘲弄陳時中虛假,其實陳時中跟國民黨是一樣的——魂不守舍。
可見,後現代也是後得很假,因為大家雖然顛覆自己,卻不敢面對,也就是作風很後現代,情感與意識還是保守得很。
這時候就不得不感謝陳時中,若不是他連造假都太假,雖然知道必須造假,但陷入造得不夠假,淪為假的造假,吊兒郎當的造假,結果害得人人都產生被揭穿的恐懼。
其結果,人人都得認真顛覆所有事物,以便自己的虛假可以顯得沒大不了,這就是民進黨要把所有論文都捲進抄襲疑雲的動機。
這是真正的好事,台灣精神的徹底虛化,得此精神,乃猶如新冠病毒,飄進世界每個角落、每個文化、每個宗教…,無遠弗屆把虛假變成世界文化。
君不見,全世界不都在關心台灣、挺台灣嗎?證明只有台灣進入到第三階段的療程。這個境界為何,請諸君回顧電影「露西」的結局。
*作者為台灣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