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卡繆在故鄉念大學時,擔任足球隊守門員,他曾說:「我人生中對道德與義務最確切的認識,皆拜足球所賜。」給世人理解足球與人生際遇、社會百態一個充滿想像的註腳。
世足賽最扣人心弦、悲喜交織的戲碼,莫過於互射十二碼球的PK大戰。即便不是參賽國的觀眾,都籠罩在壓倒性的緊張裡,很難想像場中球員,那生死一瞬的壓力有多大。
諾貝爾文學獎呼聲最高的作家之一彼得・漢克(Peter Handke),在一九七○年出版小說《守門員的焦慮》(Die Angst des Tormanns beim Elfmeter),雖然篇幅不多,卻深刻鮮明地寫出一個守門員在面對十二碼罰球時的痛苦掙扎。
整部小說的調性輕描淡寫──曾經名噪一時卻因犯規被驅逐的守門員,成天晃蕩、無所事事;相對於先前在球場上的極度焦慮,丟了工作變成魯蛇的他,反而一派輕盈。
這故事被當時才剛畢業的溫德斯(Wim Wenders)改編成電影,成為他受到世界影壇關注的成名作(初試啼聲即獲威尼斯影展影評人費比西獎)。而漢克也因此開始與溫德斯長期合作編劇,包括獲得坎城最佳導演的經典《慾望之翼》(Wings of Desire)。
無論是漢克原著或溫德斯電影,其實都沒著墨太多足球場上的狀態,反倒對襯出主角生活周遭隱隱然的恆存焦慮(甚至近乎神經質狀態)。有書評說這位守門員的處境:「面對十二碼球時,就像手無寸鐵(但又必須守住)的人。」隱喻了德國從騷動的六〇年代末期、轉向七〇年代右派秩序重新整編的社會。如此強烈不安,卻莫可奈何的無助。
這個作品也經常被與卡繆(Albert Camus)小說並列比較,尤其是在「人如何理解並應對自身荒謬命運」這個主題的討論上。巧的是,卡繆在其故鄉阿爾及利亞念大學時,也曾擔任足球隊守門員。然而他擔任這角色竟只因家裡太窮,買不起常須汰舊換新的球鞋。
熱愛足球卻被迫抽離,可說是既在局內又在局外的臨界狀態,相當程度呼應卡繆人生中持續存在的「異鄉(違和)感」。
就像漢克說過:「寫作把我解放出來。」卡繆也曾表示,寫作是他心靈漂泊的居所。如果不是二戰降臨,他說不定還繼續玩著熱愛的足球。而卡繆當然也一定想不到,半個世紀後,他的同胞後裔席丹(Zinedine Zidane)會在球場踢出如何永恆的傳奇。
「我人生中對道德與義務最確切的認識,皆拜足球所賜」,至少卡繆這位前守門員的一句話,為我們理解足球與人生際遇或社會百態,下了一個充滿想像的註腳。
*作者為現任國立台灣大學社會學系教師。原刊於1635期《新新聞》,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