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大心理系教授,中研院院士楊國樞過世了。
台大教授、中研院院士,都是他最知名的頭銜。
但很長一段時間,我跟他熟絡,都跟心理學、中研院無關,因為不是我的領域。
而是一份雜誌,《中國論壇》。
我起初是個小編,楊國樞是編輯委員,亦當過編委召集人。
我們常常互動。
如今,沒多少年輕人知道這雜誌了。
老友楊照在臉書上,談到楊國樞教授的過世,提及昔日《中國論壇》雜誌的一群知識分子,他很驚訝,在網路上,竟然找不著關於《中國論壇》的維基辭典!
他於是公開點我的名,要我應該為那時代,為那些人,寫點什麼,留下見證。
我也很驚訝。網路上竟然沒有關於《中國論壇》的維基資訊!
那年代,就這樣如煙消逝了嗎?那些人,曾經在台灣學界、知識界,各領風騷的一群知識份子,曾經齊聚一堂,固定聚會,製作專題,以筆以文以思惟以觀念,回應時代,抨擊時事的一群知識份子,就這樣被時代,被網路、被數位,給「抹掉了」他們的蹤跡嗎?
望著楊照臉書上呼叫我的字句,我發楞了一會。
紙本的年代,還沒完全被數位取代,但紙本年代的某種不可承受之重,卻已經被數位年代的輕,給淡淡的抹去了。
這社會,消逝的,或者說,不在乎的,豈止是一種關乎紙本的年代與價值呢?而可能根本是,一種「公共的」體系,一些些「公共型知識份子」之存在的價值的消逝。
我們有很多的博士了,我們有很多的專家了,無分藍綠,都有成堆的專家學者教授,成為他們的智庫裡的智囊,但,我們沒有公共型知識份子了!
說來也巧。楊國樞教授過世新聞傳出之際,我正好手上在看兩本書,一本是學者詩人楊牧編校的《徐志摩詩選》,另一本是,重出的老書《美國的反智傳統》,作者Richard Hofstadter,新版有余英時教授的序文。
我何以說巧?
楊牧為徐志摩當年編選這本詩集,念茲在茲,提醒讀者,不要被「浪漫詩人」這簡單定位,侷限了我們對徐志摩的再認識,包括他努力在新詩開創期裡,積極嘗試各種實驗的苦心;包括,他做為一位「維多利亞風度的人生介入」,因而「培養了他學者文士以知識為力量,冷眼看世界的風采,何況他和他的朋友的言論工作有時竟是帶有強烈『費邊』(Fabian)的。」
這不就是等於告大家,詩人徐志摩是以詩作思考,以詩反省、介入他的時代,他就是以知識為力量的公共型知識份子!
而上世紀六十年代的老書《美國的反智傳統》重新出版,則更深刻的,襯托了「川普現象」並非一時之巧合,而是「自古已然,於今為烈」罷了。而「反智」的結構化,跟知識份子集體的被抹黑、被踐踏,脫不了關係。久之,公共型知識份子自然也就退居邊緣,毫無影響力了。久之,膚淺、庸俗、理盲、濫情,會嫌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