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王洪鈞自知外行,幾乎週週都向俞大綱請教,而館前路怡太旅行社的董事長辦公室,不但成了文思啟示的參謀本部,更是文藝創作的生產組織樞紐,不斷默默稱職地完成了許多文化場上知情者戲稱其為「地下文化局」的各種不可能任務。
一九六七年王仁璐從美國到香港探視其姊姊,香港芭蕾舞泰斗王仁曼,途經台灣拜訪平劇名票友的叔父。香港因大陸文革影響,港簽曠日費時,王仁璐只好暫時滯留台北,也藉機探訪叔父的舊識同好俞大綱。
相談之下,俞大綱立即邀她開課親授現代舞理念與技法。在他的安排下,為王仁璐在耕莘文教院辦了一場講座,談她在美國親炙現代舞巨匠瑪莎葛蘭姆的種種,並現場示範葛蘭姆的技法。此一講座之迴響正如俞大綱所遇見,盛況一發不可收拾,王仁璐不得不應聽眾的要求,將講座延長為四週的短期課程。
隨後,俞大綱又為她奔走,找到可資教舞蹈的場地,招收了十四個學員,其中大多全無舞蹈底子,或不敢公開表明心儀舞蹈的年輕男女。他們之中如陳學同及盧志明日後皆成為了現代舞的表演者。
課上不到一個月,俞大綱多次親臨借來的士林美國學校體育館見習後,開口要求王仁璐計畫編舞、公演,經多次溝通王仁璐終於同意以一半示範、一半實驗世紀初德國表現派意象的表演方式,讓台灣社會對現代舞有所認識。
經過一整年的集訓與籌備,終於在一九六八年六月五日「為台灣文化界投下一顆震撼彈」,在中山堂舉辦了第一次本土青年參與的現代舞發表會。
可諱言,在一九六七至六八年文化春啟的引擎聲響起的年代,俞大綱和王仁璐的「狹路相逢」,可以說是台灣整個文化場關鍵時刻的樞紐性大事。然而,這個被說成是現代版的「伯樂-千里馬」傳奇故事,卻是無常世界中各方際遇交錯、碰撞中,有脈絡可循之諸蘭因的世出與慧果。
從小跟七兄姊及母親天天看戲長大的紹興子弟俞大綱,在多年流放生涯後經驗所及的,是與同為世家之後的海歸遺民忘年相識。意外滯台的王仁璐也來自於吳語之家,父親為銀行行長,叔父則是著名平劇票友。當年的名角孟小冬、馬連良、程硯秋都是叔父家中的常客,王仁璐自是耳濡目染,西皮、二黃、青衣、花旦盡在年少的耳目與心胸之中。
一九五七年梅蘭芳由巴黎回國,途經香港,她亦在叔父家中親炙風采,印象深刻。稍長遂一度浸淫於平劇、劍舞、八卦掌及國畫之間,不亦樂乎,直至去國赴美入醫學院。
她的這個身心歷練當然和俞大綱多有重疊、輝映之處,其程度也不下於史惟亮跟俞大綱之間東北評劇、陝北秦腔、梆子戲經驗的互通。這一切皆成為了史惟亮跟俞大綱間互信、互諒的媒介,以及合作、溝通的橋樑與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