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有比較極端的,現實中我不知道哪個例子最典型,但在文學作品裡,就是《紅樓夢》裡賈寶玉的名言:「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得濁臭逼人。」又說:「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珠;出了嫁,不知怎麽就變出許多的不好的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却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了,再老了,更變得不是珠子,竟是魚眼睛了。」這裡影響他好惡的主要因素,是沾染俗務之多少,也就是「社會化」的程度;女人社會化到底就變成死魚眼,而男人是從小就被當成社會人來教育。這便和您提出的理論比較類似,只是賈寶玉命比較好,生得俊秀,而且在寵愛中長大,成年之前沒有經歷多大創傷。
我想說的是,相對於日本文化「淨」與「穢」的分野,以儒家和道教思想為主的古典漢文化講的「清」與「濁」感覺上就比較沒有像您書中所描述的那種,往內心不斷深挖,並且有著某種「巫性」的「恥感」。或者應該說,中國從周代開始就有意識地削弱、排除著神秘主義的傾向,漢代創立的道教更是和官方打配合,在壓制和收編民間各種巫風的,而現代文明離巫文化就更遠了。所以當我讀到您那些「附身少女」的推論時,儘管之前已經從遊戲、漫畫、小說和學術專書瞭解過一些神道文化,我還是會感覺有些不可思議:「日本人居然會這樣想」。而您在書中並沒有談論到宗教和民俗對這些性癖演化的影響,所以這裡可否約略補充一下?雖然這似乎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笑)
非常感謝。您提出理論非常有趣,讓我深感欽佩。那麽我就從別的視角來嘗試回答您的問題。首先,「厭離穢土,欣求淨土」這句作為德川家康的旗幟而聞名的口號,是基於大乘佛教,尤其是淨土教的思想提出來的。它表達了一種厭惡污穢的現世,渴望早日抵達西方淨土的願望。
因此,這種認為當下的世界及其居民是污穢的觀念並非日本獨有,而與亞洲發源的淨土教世界觀有共通之處。至於神道和污穢的關係,從民間神道的觀念來看,認為女性(而不是男性)是污穢的觀念在日本長期存在。例如即便在現代,女性也無法登上相撲土俵,這與相撲作為神道儀式起源的背景有關。民間普遍不容具有污穢的女性踏上神聖的土俵。幾年前北陸地區舉行的1次相撲土俵上的儀式上,1名男性因突發疾病倒下,1名女性護士為了救助他而踏上了土俵,結果被相撲協會人員攔阻說「女性不應該踏上土俵」,引爆了社會輿論。另外即使到今天,女性知事也無法登上土俵主持相撲的頒獎儀式。因此,我覺得朝向男性身體的污穢觀並非源自神道。在印度,至今仍流行把月經期的女性趕出家門,隔離居住的風俗,這種風俗被視作對女性人權的侵害。這與日本神道中的女性污穢觀十分相似。也許女性污穢觀是亞洲廣泛存在的習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