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宮寺老師的個性十分熱心外向,這也反映在他喜愛穿著自製的莤紅外罩上。 《小雅》裡所說的「君子至止,福祿如茨。韎韐有奭,以作六師。」和老師的形象就十分相像。剛到日本時,我也是參加了老師為留學生所開設的特別講席,才有機會進入工作坊的。
開學後沒幾個禮拜,來自各國的留學生便多次受神宮司老師邀請,去他在鴨川旁邊極度奢華的日式古宅家中同歡。老師的父母是七年占領時期從美國返來的日僑,戰勝者的身分和語言的優勢讓他們在一片混亂的日本無往不利,還收購了這間曾經新選組集會地點之一的老宅。
幾次之後,多少有些不愛熱鬧的學生不再出席。於是晚會變成學校裡最活躍最洋派的日本人,和總是嫌京都晚上超無聊的歐美交換生們,在那裡交換著青春的放縱與異質。他們會在凌晨十二點喝High 了之後,要不醉倒在祇園對面的鴨川河畔,要不跳上末班的京阪電鐵到大阪夜店繼續狂歡。山茶花開之後,席間日本以外的亞洲臉孔鮮少出現,我也僅和兩人在那裡有過談話。一個是真珠,另一人則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駐關西的大使。
那次是聖誕節,神宮寺老師明顯酒喝得興致高昂,不斷從倉庫拿出他蒐集的各式稀世珍寶。先是奈良春日神社地下室入口左手邊的順風明王像,再是竹內栖鳳的 《艸影帖色紙十二個》,件件懾人,似都不是些私人會有的東西。中國大使低聲地用中文問我這些東西是真的嗎?我說我真不知。直到老師拿出一幅有著竹林的字畫,說是懷素的真跡。
「假的。」我和大使說。
「嗯,這個我還看得出來。」大使說:「不知被騙了多少。」
也許是外務過多,真正進入工作坊後,我反而很少有機會遇到神宮寺老師。
那些晚會上的常客留學生們,也都被熱情地歡迎進工作坊裡。但假以時日,相較於待在木頭室內一整天安靜地做著雜事,大家更喜歡跟著神宮寺老師到處見見世面。畢竟,多數人都是以一年或半年的時間來日本進行交換,在這樣的短暫裡花上任何心思都很飄渺。櫻花紛落,蘇芳、楝花、泡桐、月見草、馬醉木、石楠、虞美人、丁香、花水木連袂開演時,每天還會到工作坊報到的,只剩我和從忠清北道來的真珠了。
共同掛名在工作坊代表取締役的吉川老師,也有在大學開課。甚至,就是在我所交換的大學,只是從來沒有人提過這件事。第三個學期,我才選了老師金曜日的課,關於日式庭院設計的。和神宮司老師需要在電腦前等著第一時間搶的不同,第一堂課時,教室裡只有六個人。
每堂課,老師會先做一點簡短今日主軸介紹,接著開始放一個很老很老的電視節目,遠古時代NHK拍攝的《京都建築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