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婚姻平權運動發展至今,說實在的,面對依舊龐大的反同勢力,有時真覺得累了,想用一句「反正裝睡的人叫不醒」就忽悠交代過去好納涼了,尤其是當我看著那些,照樣打著愛家護家旗幟堂而皇之的存在時,著實叫人加倍厭世,怨天不憫民放任妖孽橫行。
後來我明白,當我把焦點放在與反同對抗時,我確實會累會耗竭,因為在我心中有無盡的敵我、無邊的分裂、無數的輸贏,可我己身的氣力卻是有盡有限的;然而,當我把目光著眼於愛時,能量便可以源源不絕,因為,我無法不愛我的同志朋友啊!我不捨得他們持續煎熬受苦啊!當我與愛的源頭同一陣線時,即便我明白仍須面對反同的聲浪壓境,但我彷佛「慈悲沒有敵人」的加持力上身,足以無礙無騖於反同的聲嘶叨擾,持續大步歡欣邁向自由大道,為預祝平權的到來舉杯同甘苦。
其實無數的運動莫非如此,當你把自己放在被剝奪者受害方的立場過久過深而難以自恃時,若運動遲遲未能傳來捷報,起初足以支撐你投入運動的仇恨力道,反倒將化作求不得苦將你給絆住困住了,困在恨天厭世然後無所不尤到連照鏡子都自怨自慚的無間地獄裡。就像長期投入同運的釋照慧法師曾說:「社運就是很好的修行,高高山頂立在懸崖邊上,每一步都要心純淨專注,心如果不純淨,自怨自艾,對對方有恨意,你馬上摔下去了。」作家章成也提到:「如果你一直用『損失感』作為你參與社會運動的主要基調,你就沒有辦法在這個過程中經歷那個——讓你的智慧如虎添翼的過程,因為你的心中真的有敵人,而這真的是一場『某種東西』的保衛戰,那麼情緒就很容易淹沒你了。」
所以,投入運動打持久戰的關鍵不在於仇恨。好比身為異性戀的我,支持婚姻平權為的是「把愛傳出去」,將原本異性戀者所獨有的婚姻權,包容海納讓更多的族群得以一體適用不排他。我永難忘懷2016年12月10號世界人權日於凱達格蘭大道上舉辦的「讓生命不在逝去,為婚姻平權站出來」音樂會,當日前來同共襄的25萬人中,有太多太多是來為愛相挺的異性戀者,當天凱道現場的愛他氛圍你隨處一擰,都足叫你高潮良久不能自已。當然,這不代表同性戀者為自身權益發聲就顯得俗人一截,畢竟受苦者本身若不願哀出聲來,他者又怎知其正深陷水火之中呢。
小說家朱宥勳曾言及:「婚姻平權無法消弭歧視,但會是消弭歧視的起點,因為這是國家認證的『這種身份能夠擁有合法的權利』。從此,我們推行任何關於同志議題的教育,都有了一定程度的制度背書,而不再是我們的『個人意見』而已。也因此,身在暗處的性少數學生,就會多一點未來的想望和可能的防護機制。」由於我所服務的學校不具宗教背景,也正因為沒有宗教體系的包袱,反倒得以更自在無罣礙地向胸懷大愛的宗教領袖致敬,在校園內推崇天主教教宗方濟各及藏傳佛教領袖達賴喇嘛對同性戀者的無差別愛,深耕落實性別平等多元共榮的友善校園。
另一幅讓我深刻銘記的畫面發生在2016年末,學生社團於學校司令台旁升起了彩虹旗,升旗儀式上學生發表了動人肺腑的感言:「過去我是帶著恨在投入同運的。對!我是懷著恨的。可如今在越來越多人一起站出來後,我才知道,原來用愛也可以,原來是可以帶著愛來投入運動的,謝謝你們!」
*作者為心理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