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不得不接受一個痛苦的結論:書店這行當,要靠的是情感消費。更痛苦的是,最大的消費者不是顧客,而是那用愛發電、用愛開店的。然後次大的消費者,是那些想要「我們有很多獨立書店」這種感覺的人,他們向社會和店家作情感勒索,然後政府來買單,多開一些補助案意思一下,然後就被擅長填表、會搞感覺的業者申請走。賣真貨的積怨在心,怎麼辦?
過去我還會轉轉腦筋,瞎出一些主意,現在我不會了。那麼多局中人苦撐求變了那麼多年也沒走通,我才沾了一點點,我怎麼可能會知道。我知道的是,被情勒的人一定會煩,會反感;我自己是又寫稿又出書的文人,我都反感,遑論已經越來越不需要實體書的一般大眾。
所以反過來想,我現在覺得,我們可以盡情盡量地嘲諷、奚落、揭發批判那些先後把「文青」「文創」這些詞玩爛的,到處要錢要資源來成就自家品牌的投機文化商,但有一件事,我們應該認識到,他們有一件事是做對的:
他們一直在努力營造、銷售正面情緒。
現實不夠好,他們就販賣「可以變好」的「想像」;很多老東西消亡了,他們就撈起來,販賣保育語言、文化等等等等的「與有榮焉」的感覺。他們的市場定位是「輕左派」,可以輕鬆在感覺中認為自己參與到了的進步主義。
這是自古以來就飽受嘲諷與批判的一條路線,我們讀書的時候,大抵也都以硬核為尚,現實和真知都是困難的,哪能那麼簡單。我們把自己的優越感建立在「硬核」上。多讀幾年書以後,我發現這樣也有問題,我們很多人是靠負面情緒來維持自尊,從世界排擠我的格格不入,演化到我排擠世界的不入格格。這樣,可以保持孤傲,但是很難光大。
輕左派也會玩負面情緒,也會搞情緒勒索,但高手通常不會太露痕跡,不會氣急敗壞到說「不支持我就是不愛台灣」這樣,儘管他們通常就是在這麼操作,但如果明說出來就要失敗。他們會適當地把各種沉重議題輕量化來營利。
我們可以不讓他們玩得那麼愉快,可以把他們銷售的那些正面情緒給拆穿。但我們又能推出什麼正面情緒到市場上來競爭呢?要知道,大家真正的對手不是這些跟你爭那些政府資源、行業資源的傢伙,而是抖音,是外面數之不盡的短劇、遊戲、網路小說、鍵政自媒體。
我能想到唯一不辜負你所學,也不違背你個性與原則的辦法,大概也就是搞笑了。搞笑吧,各位同行。
*作者為台灣大學歷史系學士,北京大學歷史系中國近現代史碩士,香港浸會大學人文與創作系博士,畫過漫畫,會寫歌詞;2013年創辦同人社團「恆萃工坊」,出版《易經紙牌》、《東方文化學刊》、《金光布袋戲研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