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2024年之前的川普剛好是勒龐的鏡像。後者想將極端政黨帶入主流，川普則是憑藉一己之力、民意歸附，想將共和黨帶往意識形態更保守激進的一端。但這個傾向在2024年大選發生變異：曾經激進、擅長煽動的川普，雖還保有民粹發言的底色，卻已開始在爭議領域收斂言詞，目的顯然是拉攏溫和派選民、降低民主黨優勢。
例如針對墮胎議題，川普這次便拒絕實施全國禁令，稱應將問題留給各州決定。此外，川普也譴責備受爭議的「2025年計畫」（Project 2025），這份900頁文件由右翼智庫「傳統基金會」（Heritage Foundation）主導，被認為是保守派的理想治國藍圖，內容包括大規模遣返移民、削弱聯邦機關權力等，引來民主黨陣營的猛烈批評。而川普過去雖也主張類似意見，這次卻調轉槍頭抨擊「2025年計畫」的提議「極為荒謬、糟糕透頂」，不過有趣的是，川普也沒明講是哪些提議，顯然不想太得罪保守派基本盤。
再是副手人選的定奪。7月15日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RNC）上，川普公布自己的副總統候選人：39歲的俄亥俄州聯邦參議員范斯（J.D. Vance）。從時序發展來看，兩人命運早在2016年便已神奇「交會」：當年范斯出版回憶錄《絕望者之歌》（Hillbilly Elegy），獲《紐約時報》評價是「一本富有同情心、深刻洞察的關於白人底層階級的社會學分析」，更稱「這種底層階級推動了叛亂政治，特別是川普的崛起。」
而也是在2016年大選期間，范斯成為川普的公開批評者，不僅在Twitter上稱川普為「天大的白痴」，還在《大西洋》的一篇文章中寫道「川普是文化鴉片」、在接受NPR訪問時表示「我認為他有害，正在把白人工人階級帶向一個非常黑暗的地方」，甚至在一封給朋友的信中提到，「我時而覺得川普是像尼克森（Richard Nixon）一樣的玩世不恭的混蛋，不會太糟（甚至可能有用），時而覺得他是美國的希特勒（Adolf Hitler）。」但8年之後的今日，范斯接受川普提拔、擔任副手，這無疑是比當年更戲劇化的發展。
不過從政治與選舉考量來看，川普選擇范斯有其理由。在政治上，范斯在共和黨的資歷尚淺，遠不及魯比奧（Marco Rubio）等人有實力，所以只能依賴川普的提拔與光環加持，後者因此成功阻絕美國政壇「資深副總統輔佐資淺總統」的模式延續，例如2000年到2008年的切尼（Dick Cheney）輔佐小布希（George W. Bush）、2008年到2016年的拜登輔佐歐巴馬（Barack Obama）、2016年到2020年的彭斯（Mike Pence）輔佐川普。當然後者應是認為「輔佐」等於「掣肘」，所以這次選擇了只能對自己唯命是從的范斯，這背後當然也凸顯共和黨建制派在特朗普團隊的相對邊緣化。
而從選舉考量來看，范斯形象相對溫和斯文，即便保守底色依舊濃烈，卻還是能與川普形成表面上的互補，用自己的高學歷、白手起家、翻轉階級勵志人設，來為銳利激烈的川普主義、MAGA運動打上無害柔光，提高溫和派選民對川普的接受度。這種作法其實就如勒龐提拔更斯文溫和的巴德拉（Jordan Bardella）接手國民聯盟，目的也是讓極右政黨更加主流化，增加參與執政的可能。
從2016年到現在，美國的政治極化愈發嚴重，但川普的人設也演化出了複雜面貌，正如歐陸的極右政黨領袖，也必然要在躋身主流政治之餘，削掉早年的一身「不合時宜」，甚至像勒龐一樣借用左翼話語。從這個視角來看，「迷糊老人」拜登退位，或許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民主黨勝率，卻不是民主黨的必勝方程式，在如今兩黨竭力爭取溫和派與中間選民的局面下，時間不多的民主黨無疑腹背受敵。
＊作者為《香港01》國際評論主筆。本文原刊《香港01》，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