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納──此情可追憶:《黑潮親子舟》選摘(1)

2024-11-05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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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台東的短暫日子,母親在早上用木柴生火煮食物,我不知道家裡鋁桶真的沒有米了(父親村長的配糧),還是母親真的不知道煮稀飯時,水與米粒的比例,媽媽放了一碗生米,也倒了約是五公升的生水沸煮,最後的結果是,我們好像在喝米湯,我因為極度飢餓而嚎啕大哭,母親見到我飢餓的不妙情緒,請求我照顧妹妹,爾後飛奔到部落附近的水芋田採集幾顆芋頭回來,也立刻以陶甕沸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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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燙的芋頭,在母親的手掌上不斷交替輕吹,讓熟的芋頭早一點退燒冷卻。孩子的飢餓是身體腸胃的自然反射,這是不分膚色,或是南北緯度的,母親自然的反射就是尋找食物,妹妹瞪大眼睛也睜著張口要食物,這是約是1962年的往事,部落面海右邊的水芋田盡是翠綠的,灌溉水圳是部落男性集體引接河流的工程,我家族的水芋田是水圳的最外圍,是當時國民政府開闢石子公路的旁邊,所以母親採集芋頭後,很快的奔回家裡煮芋頭,一切的生活情境,當下回憶起來,還真像是人間天堂的聚落。

與我們同時代的部落孩童們,中午時段是最為難熬的飢餓時間,當時的我們是沒有午餐的,哥哥姊姊照顧弟弟妹妹,午餐是早餐預留的少許的芋頭,或地瓜,襁袍中的嬰孩在搖籃裡哭泣,往往是哭累了就繼續睡,反反覆覆,於是餵食嬰孩奶水也成了祖母級婦女的責任,而我就是經常由小叔公的妻子餵食的小孩,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有些慘—吸吮祖母乾扁的乳房。因為部落裡所有的母親都要去水芋田採集食物,這個時間便是部落嬰孩因飢餓而哭嚎的時段,如今回味起來,真是美麗的歲月,部落裡充滿了哭嚎的大小聲,充滿了祖父母為嬰孩唱歌,自創的海洋戀曲、山谷風聲之歌、田園水聲等等的搖籃歌,那是我孩提時期耳膜裡最美的歌聲。

飢餓是人類社會發展食材、料理的基礎,島嶼生態是豐腴的,但根莖類食物有限,並且需要在不同季節分開墾種植,也需要充裕時間成長,在不同的緩坡地種植,我們才能每天有食物可吃。而人類每天都必須進食,然而我民族並沒有智力研發花生油、醬油等等,即使島嶼沿海礁岸滿布羊群,族人也沒有智慧發展飲用羊奶的習慣,彷彿我們民族摸乳擠羊奶也是一項禁忌似的,這種聯想也似乎是過了頭皮吧,摸乳擠羊奶如是摸少婦乳房,對女性不敬。

媽媽去掉了水芋頭的外皮,還冒著熱蒸氣的芋頭,我捧在手掌心,極度飢餓的當下,滋味勝過麥當勞的漢堡千倍,那真是最為甜美不過的食物了。妹妹吸吮母親已過四十好幾的乾扁奶水,吸吮得很費力,而冷水就是我們日常的飲料。

夕陽時分就是告訴沒有鐘錶的民族,太陽下海以後,就是月光的夜晚。我不知為何,那時候從父親出差去台東起,我對月光的圓缺變化特別有感,特別有興趣,我們三人躺在涼台上觀星觀月,這個時段就是母親發揮想像力吹噓的時候了,但對於智力正在發展,想像力正開啟的我,母親的吹噓成了我幻想的啟蒙教授,母親說什麼,彷彿是我思維的聖經,而且有句話迄今依舊是我的試金石、座右銘,影響我的這一生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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