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十九世紀傳統保守的貴族社會,克勞塞維茲與瑪麗的愛情注定要受到嚴酷的考驗。瑪麗的母親就非常反對他們的交往。由於瑪麗的父親與妹妹相繼過世,身為長女的瑪麗因此承受更多來自母親的壓力,希望她能嫁入一個門當戶對的貴族家庭。瑪麗個性獨立,受到當時文藝精神的啟蒙,不僅對文學與政治有獨特見解,更熱切希望掌握自己的命運。
這是一個動盪的時代,個人精神領域受到前衛思想的啟發,國際社會則承受著法國大革命引發的巨大衝擊。1806年,拿破崙在擊潰奧地利之後,將矛頭轉向普魯士,一場大戰迫在眉梢。克勞塞維茲熱切地希望上戰場,瑪麗的社交圈中,也多是對先前懷柔政策不滿的主戰派。兩人獲得瑪麗母親的允許,得以繼續維持通信。意在言外的是,克勞塞維茲必須以戰場上的表現來證明他確實有迎娶瑪麗的資格。
當然,不管克勞塞維茲對這場戰爭的態度如何,拿破崙才是真正能夠決定戰爭發展的主角。後世的一些批評者,將此時克勞塞維茲對戰爭的狂熱,視為普魯士軍國主義傳統的證據,似乎就有些過於武斷了。如果不欣賞一個人,總是能夠找到證據來支持自己的想法,這種廉價的評論絕不嫌少。
既然戰爭爆發與否,都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身為軍人,理當義無反顧地接受國家徵召上戰場。而身為職業軍人,也只有在戰爭中才能最快地贏得榮譽,如果這剛好與克勞塞維茲此時的需要相符,為何需要苛責他呢?
試想:如果克勞塞維茲出身高貴,這段愛情就容易多了,是否期待戰爭就是次要的問題。但很可能他就不會是瑪麗欣賞的那個克勞塞維茲,而是喜歡拈花惹草的貴族公子哥了。這樣的公子哥可能也會喜歡戰爭,可能也熱衷於獲取榮譽,但恐怕不會在四處征戰時,仍孜孜不倦地給瑪麗寫信。這樣的人缺少的就是我們要強調的煩惱,要說是憂傷也可以。在與瑪麗的通信中,我們看到了另一個更真實的克勞塞維茲,一個經常為憂傷所困擾的年輕軍官,而不是《戰爭論》這部嚴肅軍事哲學的作者。
如果煩惱可以區分層級的話,這是第一層的個人煩惱。克勞塞維茲挺幸運的,在所有層次的煩惱中,瑪麗都與他心有靈犀,苦樂同享。我們已經知道,瑪麗是自己決定要與克勞塞維茲共度一生了,但這對佳偶的命運,還與普魯士這個國家,與德意志整個民族的命運,密切地糾纏在一起。這分別是第二、三層的煩惱。
二、普魯士的危急存亡之秋
瑪麗雖然與霍亨索倫家族有密切關係,但這不代表她贊同腓特列・威廉三世的政策。她所出入的沙龍,集合了對國王優柔寡斷態度不滿的政治菁英與知識分子。克勞塞維茲服務的奧古斯特親王,是腓特列・威廉一世的孫子,國王其實是他姪子輩,但年紀大他九歲。奧古斯特的哥哥路易・斐迪南親王,算是霍亨索倫家族中最強硬的主戰派,克勞塞維茲經常有機會陪同奧古斯特與路易・斐迪南見面。在1806年的戰爭中,路易・斐迪南指揮的前鋒,與拿破崙手下最剽悍的拉納元帥遭遇,戰死於薩勒河畔。所以,在這第二層煩惱上,瑪麗與克勞塞維茲立場是相同的。甚至瑪麗的母親,因為是英國人的關係,也極度厭惡拿破崙跋扈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