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末,未成年的王茉莉(成年男性主導社會下的雙重邊緣弱勢)從討厭的男同學張家新搶走鼓棍(陽物象徵),不做拍手觀眾不參加學校(體制內)音樂表演;反而在Live House(體制外)參加樂團的演出—從後台走到前台,通道兩旁站著男人(運鏡與〈熱辣滾燙〉杜樂螢上擂台一模一樣),上台後射燈只聚焦女孩—她的主體光榮建立。樂團之後高唱「去做小孩兒」—Becoming Child是法國後現代哲學學者德勒茲Deleuze提出的反抗霸權策略;它不只是呈現邊緣弱勢充滿反抗Resistance 力量,也不只是叫成年(男)人放棄自己優勢,學習從未成年(女)人的角度思考性別、年齡等權力不均的問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而是倡議各人都應盡力建設一個包含各方(尤其最弱勢)的對話交流,然後從此出發反思當刻的社會二元(例如,女vs. 男、同性愛vs. 異性愛、成年人vs. 未成年人)視角、價值。
最後,王茉莉放棄音樂,決定再執筆,希望寫悲劇。媽媽王鐵梅問:為什麼要寫不開心的故事?對此,尼采回應該是:悲劇鼓勵、迫令讀者活在當下,以藝術的態度,從感覺出發,勇敢面對回應深藏於我們習以為常生活規則背後的自相矛盾;而不是盲目樂觀地寄望更美好的未來。
〈女兒的女兒〉的一半也是母親
台灣電影〈女兒的女兒〉也討論母職。電影中有兩位母親(金艾霞媽媽及金艾霞),都因自己女兒(金艾霞及范祖兒)的叛逆(非傳統生育)而激氣。按客體關係理論Object Relation Theory,人生命的動力源於建立關係,其中最主要的關係當然係母嬰。(這與弗洛依德將焦點放在父子及追求快樂,完全不同)。Melanie Klein認為嬰兒內化快感(例如,哺乳而來的安全感)及痛感(由等待哺乳而來的憤怒),並將此因等待親密(哺乳)而產生的孤單痛感投射於母親(客體)身上。嬰兒幻想藉此投射可以控制母親,令母親感到他的不安,他與母親自此無異無別。因此,我們明白為什麼金艾霞會令自己母親激氣,范祖兒又為何要刺激金艾霞—激氣、刺激是痛苦、不安的表現,是投射痛苦於母親身上的企圖,目的就係要建構無邊界的母女關係。(因此,〈好東西〉中的王茉莉與母親的關係必比她與父親親密。)
這種無主客體二元的關係,不單建立嬰兒的自我Ego,亦建構母親的主體—金艾霞在美國處理范祖兒的事情可以完全秀出單親母親的堅強—此種堅強比〈好東西〉中王鐵梅應付日常的鋼鐵意志厲害一百倍,力量來源就係她和與自己想像的Emma互動對話。人生路不熟,沒親朋戚友,面對至親突然死亡,決定「孫子」生存與否—簡直就係<破。地獄>的海外孤獨強化版;於那極度無助的脈絡場景中,金艾霞藉幻想與自己未曾有過的生命主體延續(即Emma)對話來認清自己、處理思緒。金艾霞以自己的痛苦(年少拋下Emma)反投射爲虛幻Emma的痛苦(被親生母親拋棄的遺憾—虛幻Emma曾說:「My heart isbroken。」),並以此痛苦再倒過來來控制自己,為自己做決定—至此,觀眾應預計到,要克服由遺棄(金艾霞遺棄Emma;范祖兒離開金艾霞)而生的痛苦,金艾霞必會找代母誕下范祖兒的胚胎。當然,金艾霞亦可以選擇幻想范祖兒,但選擇Emma,也是因為想借機整合梳理自己及Emma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