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波歷史解構的行動,從目前論述的狀況來看,和原來「中華民國」史觀的建構有著完全相同的邏輯,它們同樣是為某種政治意識形態服務,其結果是:我們只不過是從前一個捆綁,走進另一個捆綁,強烈的窒息感依然盤踞在我們靈魂的深處。
最明顯的證據,就在這段日子以來歷史爭論的主角都落在政治人物的手中。他們在選舉期間發動了這個議題,自己扮演歷史學家的角色,媒體也配合演出,成了他們的講台。歷史因而變成一種政治立場的選擇,甚至是愛不愛台灣的重要指標。這當中,不但排除了不同史觀的發言權,歷史學家的專業辯論也無法進入一般公共的討論領域。歷史,和過去一模一樣,仍然是一種政治的宣言。
當然,歷史和政治或權力間千絲萬縷的關係,並不容易清楚切割,甚至有人認為權力是歷史的本質。不過,如果民主是某種我們可以追求的普世價值,那麼容許、創造或捍衛各種歷史詮釋立場的平等對話,仍然是我們應當努力的方向。我們譴責一切不擇手段用政治綁架歷史的作法。
從這樣的理解出發,我們該當解構的何止是「中華民國」史觀。多年來,我不斷指出以漢族為中心的「台灣四百年」史觀,同樣是需要檢討的。而台灣海洋性格的重新認識,以及它和廣泛的南太平洋諸島嶼間的親密關聯,隱藏著許許多多的歷史議題,有待我們進一步去挖掘。我們需要一個有門有窗的歷史思惟!
羅素有一段話令我印象深刻:「這個世界最大的麻煩,就在於笨蛋及狂熱分子對自我總是如此確定,而智者的內心卻充滿疑惑。」事實上,歷史和「意義」一樣,充滿弔詭和不確定性,被疑惑的智者,或許不能告訴我們歷史是什麼,但卻永遠可以是一種教導,讓我們多少可以領略自由的滋味──雖然它是那麼樣的飄渺、難以捉摸……。
我因而更加尊敬我那一臉無奈、落寞的史家朋友。
*作者為監察院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