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紛亂,來自於全球化與自由主義的巨大副作用,因為財富分配與發展差異擴大,社會有如遭遇旱災而龜裂的土壤,裂痕不斷擴大和延伸,在舊有的對立上再形成新的分歧,彼此交雜相錯。因此,由新自由主義引發的貧富差距、勞資對立、都市與鄉村的反差,很快地延燒到其他連鎖議題上,諸如移民、稅制、環保和外交政策。
在傳統的政治分野中,經濟左派與經濟右派一直以來是西方政治對抗的動能。資本主義的全球化更是將經濟上的左右對立劣化,蔓延至其他分歧點上,一起雜揉成一個更為複雜難解的局面。以法國黃背心抗議為例,導火線是馬克宏政府調漲燃油稅,首當其衝的是居住在都市近郊的通勤者,但追根究底,問題的根本卻是法國政府降低富人稅與減縮就業保障,這無非是在貧富差距日益擴大的社會上火上加油。這種自由派的施政思維,讓聲望曾如日中天的馬克宏被譏為「富人的總統」,很快地星火燎原,成為各方勢力串連的示威活動。其後不但參雜了排外的訴求,甚至還有反猶言論,又不時冒出脫歐主張,極右派在此抗爭中成為最大的受益者。
有趣的是,屬於經濟左派的勞工階層與全球化的受害者,面臨長期的失落與困頓,很快地將怒火轉向外來移民,這恰好與極右派的訴求完全相符,所以我們可以看見,傳統經濟左派的選民在這波浪潮當中,極高比例認同政治極右派的主張,他們將矛頭指向了移民的就業兢爭與資源佔用,將一切的困局都歸咎於此,這幾乎已經在西方各國成為普遍現象。這不難解釋川普為了實現他的競選諾言,不惜宣布美國進入緊急狀態,槓上國會。在多數人的觀點中,邊境築牆茲事體大,很難理解川普對於築牆的執著,也難以參透美國推翻自我主導的TPP,但對於長期生計受到威脅的群眾而言,外來移民就是全球化產物的代罪羔羊,自由貿易也是巧奪人民財富的幌子,民族主義很輕易地被激發起來,在政治角力上發揮極大的能量。
川普的勝利來自於此,身為右派又是巨富,背景大不相同的勞工階級卻成為他的死忠支持者。很多人對於這種巧妙的組合感到一頭霧水,但這正是資本主義全球化將人民認同重新洗牌的現在進行式。呈現左派不左,右派不右,相互交錯的表淺現象。事實上卻是,經濟左派擁抱了政治右派,形成了兩相得宜的局面,這種情況在歐洲已成為普遍的現象。嚴格來說,現在的左右對抗不再侷限於經濟層次,而滲透至民族、宗教、環保等其他分歧上。
不僅如此,全球化造成的發展似乎獨厚大都市,它具有磁吸人口、資源、資金的能力,位於邊陲的鄉村與都市近郊,反而呈現破敗、停滯、人口外流等現象。居住在巴黎近郊的通勤族就調漲燃油稅而深感被剝削,認為自己是屬於被遺忘的那群人。根據彭博社的報導,如果將2016年美國總統選舉資料做一個有趣的比較,會發現希拉蕊的支持度跟星巴克的所在地高度重疊,在希拉蕊贏得將近 500個郡當中,囊括了將近70%全國的星巴克咖啡店,絕大多數都是位於大都市以及東西沿岸的城市。作為全球化的高度受惠者,星巴克的分佈就可看出選民的認同落差,如同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