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花》
我常畫花,當然花很美,不管常見,還是不常見的,都美。
但有趣的不是那表面的美,
從小小花裡,可以意識到整個宇宙奧妙。
不管如何,和花有關的,都是配好好的。
花瓣是什麼顏色,那葉子一定是相稱的。無論是顏色、大小。
從造物主的決定,自然的定律,有些是可以理解的,一部份只能體會,
這是我所有藝術的走向。
畫的盛開的櫻,是畫空氣裏吹動的粉紅
畫的牡丹是畫我做女人自我期許的優雅不凡
畫的荷,是一直嚮往做人的舒展大氣
很多時候畫心裏的花,它不需要有名字,身旁熟與不熟的女人,我在畫她們與生俱來頑強生命力
唯有和花互動交談,才能超越表面的美。
這次畫的鳶尾花和其他畫過的花一般,觀察很久,很仔細。
首先是我在北京小區花園裡,注意到那叢碩大飽滿藍紫色鳶尾,那是東四環一個高級有錢人住的不太大的小區, 庭院倒很大。在水池旁有一叢叢的鳶尾,整理很乾淨,會有婦人帶著小孩在地上把尿。當我直視那麼冠冕堂皇的鳶尾,她站在那兒,不但有應該的美,還有所有的細節, 並安排好好一叢一叢,一上一下,毫不道歉站地在那兒。那是北京霸氣。
大阪的植物園裡,有流水,有曲橋,有過於大聲的烏鴉;單腳獨立一動也不動的水鳥和非常乾淨的烏龜在水塘裡如雕塑。那裡也有一叢鳶尾,一片片葉子分得清清楚楚,花,淡淡小小,安分守己和所有動及不動生物共存。
在紐約不花力氣,到處可以看到鳶尾。街上雜貨店 Deli 賣紫的黃的,大量種植的那種,放對的花瓶裡是不難看的。中央公園的水池邊,布魯克林的植物園,鳶尾都會被包括進去,但隨便種種,隨便長長, 這裏的園丁沒有梵谷的豪情,也沒有宋人的纖細。
在我家轉角的社區花園,其實並不屬於整個社區, 大部份的時候是上鎖的。 有個人有塊地,讓幾個人來造園,各種各樣,各種各的,那也有鳶尾,七歪八倒,有盛開也有殘敗的。我要求進去看,因為觀察花是習慣也是工作,有女人一邊種花一邊抽煙,我問他我是不是可以把這個幾乎要謝的鳶尾剪了帶回去畫畫,他說那個花不是她的,無法讓我剪。那朵我要剪的鳶尾,像個古董,花瓣已捲曲發黃,不造作的美,如紐約以性格取勝,但細節還是美。
關於《牡丹亭》
1999 年在紐約林肯中心上演全版 55 出崑曲牡丹亭, 像午夜的響雷,把我對所有自身文化的混沌不清一擊而醒。小時念的歷史地理,甚至奶奶生氣時會說她飄洋過海戴著 5 個孩子來台灣的故事,都開始和我有關了,那是我的故事。
21 歲離家來紐約,到處都是和文化有關的事,一心沈浸西洋文明,從歌劇,芭蕾,百老匯,能旅遊時一定飛 6 小時就到的歐洲,那是比紐約更老的文明。我對過去只想丟,拼命向前向寬擴展,並不是對自身文化不屑,而是根本不解。那齣牡丹亭很驕傲地表現所有中國高度文化裡的文學,美學,戲劇表演,還有那根本說不清也背不了的中國悠悠長長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