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終護士 Maggie Callanan 和 Patricia Kelley 在著作 Final Gifts 提醒,隨著臨終者身體漸見虛弱,溝通往往變得更加含蓄。「臨終之人經常利用旅行為比喻,提醒周圍的人,他是時候離開。」Smartt 的研究同樣有類似結論,她發現臨終者說話較常多用隱喻,但認知障礙症及阿茲海默症患者,通常都難以掌握比喻性的語言。
在沉默中離世的大多數
作家 Michael Erard 在雜誌 The Atlantic 撰文指,此著作雖然仍存在諸多限制,但這是迄今為止,對臨終遺言絕無僅有的語言學研究。人類在過去數十年間,通過科學研究分析,了解到人類如何從孩提時期逐步學會語言,但對於人在臨終時如何逐漸喪失語言能力,卻又欠缺認知,學術界在這方面的研究顯然不足。
人類自古都有記錄臨終遺言的習慣,但 Erard 引用德國學者 Karl Guthke 著作 Last Words 指出,古人記錄遺言有時是夾雜對死亡的好奇,談不上是嚴謹意義下的史實紀錄,甚少如實記錄垂死者當時的語言能力,或刪去語意不明的部分。
近代對臨終遺言較有系統的記錄,來自美國人類學家 Arthur MacDonald 在 1922 年的作品。他把臨終者說話內容分門別類,再比較他們生前職業。結果發現軍人出身者,臨終時說話「相對較多請求、指示或警告」;哲學家、數學家和教師等,提出最多「問題、答案和感嘆詞」;宗教人士或王室成員,臨終時傾向表達人生是否已經美滿,但這些記錄始終流於片面。
近年愈來愈多研究,已不再局限於臨終者的個人獨白,反而更關注臨終者整體的情緒反應,以及與他人的互動。早前美國前總統老布希(George H. W. Bush)離世,傳媒廣泛報道,他臨終時對兒子小布希說:「我也愛你。」(I love you, too.)。傳播研究學系教授 Maureen Keeley 當時向 Erard 分析,這句說話顯然是來自他與家人冗長的對話,應該放在對話的脈絡中理解。但我們通常還是把臨終者的說話抽空,變成個人獨白式的遺言。
Maureen Keeley 與教授 Julie Yingling 在 2007 年撰寫的著作 Final Conversations,便嘗試研究臨終者的其他感官溝通上。她提醒,人在彌留之際通常缺乏體力說話,醫療儀器有時亦會妨礙溝通,加上口部乾涸,或者沒有假牙,所以大多數互動其實是在非語言層面進行。「即使人虛弱得無法說話,甚至喪失意識,他們還是能夠聆聽;聽覺是最後消失的感官能力。」
可想而知,世間大多數人其實是在沉默中離去;認知障礙或阿茲海默症,更可能提早奪去部分人的語言能力;即使是能夠說話的少數,走到生命盡頭一刻,通常都說不出警世格言。有醫生向 Erard 反映,病人臨終要不是提著丈夫、妻子或子女名字,就是經常說:「哦他媽的、哦他媽的」(Oh fuck, oh fuck)。德國作家 Hajo Schumacher 亦寫道,有護士綜合大多數男病友臨終之言,發現「幾乎所有人都用最後一口氣呼喊著『媽咪』或『媽媽』」。
隨著發達地區醫療技術愈趨先進,猝死失救的比率正在減少,愈來愈多人臨終會在醫院度過,在病榻上緩慢地邁向死亡。研究臨終者的說話模式,以至言語以外的溝通方式,不但對語言學研究有重大幫助,對善終寧養服務亦有裨益。正如有專家向 Erard 表示,假如人更了解到喪失語言能力的過程,將有助加強他們對自身命運的掌控感,並且減少對死亡的恐懼,以安然地走完人生最後旅程。
文/Brian Liu
本文、圖經授權轉載自*CUP(原標題:彌留絮語:人在臨終時會說甚麼?)
責任編輯/趙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