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如期待已久的《赤胴鈴之助》(1960)是漫畫改編,導演加戶敏、男主角梅若正二都很陌生,演道場少年劍士金野鈴之助,平常穿著父親遺物—赤色的胴(防具),故稱赤胴鈴之助。猶記得看完電影之後,全班男生有一陣子學鈴之助發功時雙掌旋轉,然後右手伸直,兩手交錯旋轉,左手拉回胸前,發出「吼呀」的呼嘯。
年少時期看日片,對男優的印象深刻,稍有名氣的男優大多能一眼認出,女優就較模糊了,多半只知其名,除少數如若尾文子、岩下志麻這類角色多元的女優,不容易從電影中辨識。那時看到的日本女優通常只像個漂亮花瓶,靜靜地被擺放著,即使文藝片女性角色吃重,給我的印象依然只是講話輕聲細語,帶著哭腔,斜臥在房間飲泣或哀怨地,求男人不可離去的畫面。不過,女優有一個男優少有的強項:當月曆女郎,讓民眾從月曆認識著名女優!
老家的建築與空間格局是老式的,牆面經常掛著公司行號(如米店、船具行)贈送的大型銅板紙彩印月曆,一掛就是一年,直到歲末才又更新。月曆內容有風景照,更多的是明星照──而且是日本女優,西洋、國台語影星的相片絕無僅有。我人一年一年長大、變老,月曆上的人物也像排行榜,連連在變,與時俱進。有的影像清晰,她們的姓名也一直常留在我記憶中。
我從月曆上看到的女優多出生於昭和初期,包括山本富士子(1931)、若尾文子(1933)、岡田茉莉子(1933)與美空雲雀(1937),這算是我認識的第一代日本女優了。更早出生於明治、大正、昭和初年,在昭和前期展露頭角的李香蘭(1920),以及有「昭和四大女優」之稱的田中絹代(1909)、山田五十鈴(1917)、高峰秀子(1924)、原節子(1928)和戰後得獎最多的京町子(1924)、寶塚歌舞團出身的月丘夢路(1922)、淡島千景(1924)、八千草薰(1931)、朝丘雪路(1931)等人,在我開始看電影的年代都紅過頭了,算是「古早味」的女優,已很少在月曆上看到她們。她們當紅時期的電影,多是成年後在一些電影史回顧展看到。
我在故鄉觀日片史的第二批著名女優,包括佐久間良子(1939),岩下志麻(1941)、淺丘琉璃子(1940)、倍賞千惠子(1941)、星由里子(1943)、吉永小百合(1945)等人,偶爾也在月曆上看到耍帥的石原裕次郎、小林旭等男星。一九七○年代後期,我來台北唸書,而後就一直在這個城市生活,很少在宜蘭看電影了,事實上鄉下戲院陸續收攤,改建成商場或辦公大樓,電影、戲劇沒有映演的場所,自然也無日片可看了。上大學後因不常在家,就記不清月曆上是哪些人了,對於昭和後期、平成年間出生的日本女優更是印象陌生了,像二〇〇九年的十大女優,夏目雅子(1957)、宮澤理惠(1973)、松隆子(1977)、松坂慶子(1952)都是戰後出生的演員。原來看電影與作學問一樣,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我發覺自己對日本現代電影愈來愈孤陋寡聞,消息太不靈通。年少時期滿腦子的日本電影,其實只屬「近代」篇,卻又「近代」的不徹底,戰前或戰後初期在台放映的日片,就沒有機緣看到。上世紀七〇年代以來看的日片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近年在台北看的日片,有些是年少時看過的不同電影版,如《新里見八犬傳》(1984)、《梟之城》(1999)。
看這些重拍的電影,感覺很不一樣,以平常心看電影,與年少時期感性與浪漫的觀賞心情迥異,與現代年輕人迷戀日本偶像劇的情形也很不相同。
*作者為台北藝術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