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晚明的社會風氣,與艱辛困苦的饑荒戰事相對應的,便是極盡奢華的奢靡風。
這其中首先扮演主角的,便是士大夫階層。不誇張說,他們就是明末最幸福的一群人:帳面薪資低,但灰色收入多,特別是中了功名後,不管官位大小,免稅特權總不少,外加商品經濟發達,國家法律漏洞大,輕鬆便能攙和賺一把。這些人外加公共形象裝得好,聲望從來弄得高,皇帝都要怕三分。他們堪稱明代最囂張放肆的階層,在享樂這件事上當然要領風氣之先。
這群人的人生追求,比起前輩們治國平天下的高境界來,可以說十分現實。照著袁宏道的總結就是「五快活」:第一種快活是什麼都見過,好玩的地方都去過,好聽的音樂更都聽過。第二種快活是家裡有錢有地,成日宴會不斷,高朋滿座。第三種快活要裝格調,家裡藏書極多,又能約十幾個知心朋友,寫幾篇華彩文章。第四種快活要下重本,買一艘豪華遊艇,上面載滿美艷妻妾,每天淫樂度日,直到樂爽到死。第五種快活卻是徹底不要臉皮,散盡家財放浪形骸,厚著臉皮乞討度日,十分輕鬆愉悅。
這五種快活,便是晚明相當多的士大夫們的追求。照著《萬曆野獲編》的說法,好有些士大夫的人生,更為此搞成了三部曲:中了功名之後,先給自己起個別號,方便「刷聲望」混士大夫圈。進了北京之後,抓緊時間娶個小妾,漂亮不漂亮不重要,關鍵要交際圈子廣。最後最重要的,就是買田置地,甚至不惜重金建造豪宅。然後,就可以放心大膽地追求快活了。
除了少數人物外,晚明絕大多數公務員,宦海生涯都是這麼追求過來的。當然有些人一輩子玩命撈、玩命快活,卻還比較實誠,比如名士張岱,尚且還能在文集裡承認自己人生沒追求,就是個貪圖享樂的敗家子。更多的是會裝的,明明一輩子猛撈、猛貪、玩命享受,偏偏還愛裝得為國為民,走哪都把國家大義掛嘴邊,東林黨重量級人物李三才便是其中的「傑出」代表。
這群人追求快活的過程,更是不惜重本和手段。比如最直接的「吃」,連傑出改革家張居正也不免俗,一頓飯的菜品有幾百種,就這還十分不滿,嫌沒哪個菜能下筷。如此不爭氣,鬧得後世好些熱情謳歌張居正改革的專家們也尴尬,只能捏著鼻子無視。
不爭氣的又何止一個張居正?以明代《五雜組》裡的記錄,當時高官家裡的宴會,花樣相當豐富,從草原的馬奶到森林的熊掌,甚至海裡的鯨魚肉,幾乎都應有盡有。吃一頓飯的花費,就是一戶中產階級的家當。這樣的消費水平裡,張居正懶得動筷子,也就十分正常。
而且要仔細看看晚明的宴會風氣,改革家張居正甚至可以算得上艱苦樸素的類型。從宣德年間開始,明代大小官員家的飲宴,就流行美貌歌姬助興。即使如「三楊」這樣高大上的政治家,看不到美女也絕吃不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