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一年虎年農曆歲末,中山堂舉行同仁暮年會,當時李麗珠代主任以我多次參與提供中山堂古蹟活化的意見以及志工培訓,邀我參加暮年晚會,每位同仁都秀出看家本領助興、表演節目,而我則以來賓身分上場,「因地選歌」唱了〈杯底不可飼金魚〉,並說明六十二年前,這首歌就在中山堂首次發表——只是當年呂泉生是在一樓的中正廳表演,而我卻是在二樓光復廳唱它,倍感榮幸。
一九四九年,呂泉生第一次發表〈杯底不可飼金魚〉時,中華民國政府在大陸的政權已危危可殃,年底就撤退來台。二○一一年,我在同地點唱這首歌,雙方隔海分治,不再「兩岸一家親」,台灣仍以中華民國正統自居,慶祝「建國百年」。
〈杯底不可飼金魚〉的作詞者,課本與歌冊的記載有所不同,詞、曲都寫呂泉生的,為數不多;作詞者另有「田舍翁」、「居然」不同的紀錄。我曾好奇地問呂泉生:「為什麼會用不同的筆名?在其他編曲作品中所用的呂玲琅、明秋、羅仙……等筆名都用過多次,〈杯底不可飼金魚〉的「田舍翁」、「居然」卻僅用了一次?」呂泉生不做正面回應,以致我和其他人一樣,都認為詞曲全是他一人所作。
一九九九年,我在二手書局買了一疊光復初年的音樂節目單,顯然是一位愛樂人士收藏過,而且節目單還留有一些字句,表示每場音樂會都購票欣賞。其中一張台省音樂文化研究會的第二屆音樂會節目單,我看見了〈杯底不可飼金魚〉的首次公演紀錄,也發現了一段不為人知的「祕辛」。
這場音樂會於一九四九年四月十八日於台北市中山堂舉行,演出者全是當代的樂壇精英,聲樂之外,還有小提琴、鋼琴獨奏。第六個節目是男次高音呂泉生獨唱,鋼琴伴奏是「台灣第一位音樂家」張福興的兒子張彩湘——父子同為台北師範學院教授。
這一場音樂會,呂泉生安排演唱兩首曲子:第一首是義大利寫實派作曲家雷昂卡發洛於一八九二年在米蘭歌劇院首演的歌劇《派格利阿西》(丑角,節目表作:「小丑」)的序詞,第二首才是〈閩南飲酒歌——杯底不可飼金魚〉。
「台省音樂文化研究會」僅舉辦二場音樂會,這是最後一次的演出,此後因白色恐怖影響,就沒有活動了。我翻閱這一張深具歷史性的節目單,想起了歌劇(丑角)男主角混合著喜怒哀樂俱有的情緒,揭幕時所唱的序歌:
供人喜笑作樂的丑角,穿著華麗的彩衣,他們是人,他們也有悽愴寂寞的故事,故事開始了!
杯酒泯仇,心結宜解
〈杯底不可飼金魚〉的作者,不論是「田舍翁」或「居然」,對呂泉生來說,應該都是不可承當之重,只好對作詞者不說清楚、講明白,甚而保持沉默,以免〈杯底不可飼金魚〉被列入「禁歌」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