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台語文的書寫,他也有自己的看法。吳念真說,他知道有很多人在為此努力,也各有派別和主張,但是就和聽一樣,「要讓大家看得懂,寫才有意義」。他說,臉書上常有堅持某種寫法和拼音的朋友,「但你寫的人家看不懂,等大家都懂時說不定台語文已經死掉了,60、70歲的作家也不大可能重新學習一套系統,傳達他們的創作。」
也正因為這個道理,吳念真的劇本寫作只要提到台語,用盡各種可以想像得到的方式標註,用中文,也用英文──例如ni、hyoh。他說:「我的目的只是要讓多數人看得懂,你不要罵我用什麼工具,我知道它也許在你眼中是錯的,但那符合我的需求。」
目前許多人在爭取的台語電視台,吳念真認為在公平立場上他完全贊成,但在效用和比例上他有疑問,因為台語電視台終究是數百個頻道之一,所以它的內容和可看性很重要,否則沒有人看會失去設立頻道的美意。
語言的力量
吳念真高中上延平中學補校,他說那是一所有歷史的學校,因為228事件停辦,隨後許多教職員只好轉為公務員,但因為對學校的感情,多年後又返校任教,導致「很多大學教授來教補校」的現象,吳念真的公民老師就是金華女中校長,他形容,那是一種「對學校和教育的承諾」。
其中有一個歷史老師,一上課總是先寫板書。有一天,他依例先寫板書,卻突然轉過來,放下粉筆用台語說:「我甲恁講,台灣人絕對沒有對不起國民政府,是國民政府對不起台灣人!」語畢,又回頭繼續寫。全班同學都嚇傻了,一頭霧水,「啊這馬係發生啥物代誌?」
吳念真說多年之後他才了解那天老師在說什麼,「因為那天是2月28日」。那天,老師用這種方式和語言表達心中的悲憤和壓抑,「語言的力量,在某些狀況下會跑出來。」
另一種狀況當然就是髒話。我主動向吳念真提及台語髒話的「力道」,他說,軍隊是髒話最多的地方,那是種極度壓抑情緒的發洩。「我聽過最髒的髒話就是在當兵時,你知道當兵時智商都很低,那時大家還比賽罵髒話,來自南部的朋友很自豪的說,他們罵人的髒話還帶有『動感』。」
他真的舉了個例子,聲音帶動作,也真的「很有動感」,但是18禁,所以不適合寫出來。
這種事就是很奇怪又很自然,「罵人的時候,母語會跑出來」,吳念真舉例,老婆在罵家裡的小狗時就一定會蹦出台語,總是不由自主的說「臭狗仔」、「癩哥狗(thái-ko-káu)」。
台語現場:剝離卻透著光的裂縫
我問他最喜歡聽誰說台語,「李天祿!」他也蠻喜歡黃俊雄,因為這些前輩都有漢文的訓練。他想起以前聽老一輩的人們唸著「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這樣的古詩,「但這已經死掉了,跟著那些人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