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草東代表魯蛇(loser),和loser相對的是溫拿(winner),那在兩者之間的一般人,我們暫且稱為worker。任何社會都有贏家和輸家,一般人也會在某些方面算贏某些方面算輸,但你如果問他認為自己是贏家還是輸家,我們通常不會想把話說死,我們只會說自己正在奮鬥,要再得體一點就是做好本份,不太在乎輸贏。故可以貼上worker這樣一些令人安心的標籤。
此外還會有一些怎樣也不能適應這個社會,或者自主選擇不跟遊戲規則走的異類,我們可以稱為outsider,局外人,也留一些空間給他,如古代的隱逸、現代的嬉皮。這種人或許在社會經濟上是輸家,但若心態轉移到了方外,也就多少可以得到解脫。
那麼來整理一下:一般的社會,鼓勵一般的worker努力奮鬥成為winner,鼓勵loser重新站起來回歸worker的行列,實在沒辦法,出局成為outsider,愈不干擾社會正常運行愈好,但若有害了就要治。
而「魯蛇世代」大約就是在否定這個邏輯,指出結構不公,worker再努力也要淪為loser,大家不要妄想成為winner了。有些人還會寄望於革命與抗爭,有些人則更悲觀認為革命也沒用,只能換一批人來壓迫乃至更糟。說服大家接受絕望的現實,在這現實中我們頂多可以守住一點自尊,倡導多一些寬解,為世間各種無奈,以及主動、被動成為outsider的人爭取更多空間和正當性。
上面這段是我比較謹慎的描述。如果粗糙一點,以覺得被冒犯的朋友的立場,大概可以這樣說:「反正就是說我們努力工作都是屁,給自己不上進找藉口,教人去當遊民,還說錯的是世界就對了。」或者更簡短地說:便辟。人家會持著這種成見,也有他的道理,因為這真的是字面意義上的性命受到威脅,你在抽他安身立命的基礎。即便草東不是這樣,但他覺得你是這樣,於是就要頂你回去,不讓你用「你看看人家……」之術來壓他。
草東是這樣嗎?不是啊。草東在致詞上說了「沒有人是局外人」,這是目前仍繼續在總統府抗爭的馬躍‧比吼等原住民的標語。沒錯,草東的歌曲裡唱出了很多厭世的情緒及其緣由,但他們也很清楚,你再厭世,也逃不了,現在一時逃避,早晚還是要被牽連進去。那能怎麼辦呢?也就是引導大家去對各種幽微黯湛的畸零悲慘,能多一分知解,多一點體諒,再來面對當下。
就這樣嗎?就這樣。不然還能怎樣?音樂的政治力是有限的。你再多要求,即便他們做了,如果人們不理,也就沒用。草東自己細心且努力做到了「友直、友諒、友多聞」,但也奈何不了有人認為聽他們的人都是「善柔、便辟、便佞」的損友啊。當然不可能全是,你也可能比較想說其實並沒有一個人是這樣的,但只要有一個人真是,或者網上有過一兩篇這種性質的貼文,那麼人家的貶斥就不算全假。而現實中,世代問題、分配問題、階級問題、人們互相推諉卸責欺辱咒罵的問題也總是客觀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