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故而知新」這句話大家耳熟能詳。它首先出現在《論語‧為政》篇,完全同樣的一句話也出現在《中庸》的第二十七章。其中有兩層意思:一、熟悉舊知識,才會有新的體會。二、只溫習舊知識是不夠的,還要能知新才好。許多人認為儒家是發展科學的障礙;其實「守舊」是儒家末流造成的錯誤印象,並非原始儒家的態度。《大學》第三章就說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教育當局近年總是將「創新」掛在口邊:一下子發布《高等教育創新轉型方案》,一下子發布《補助技專校院推動創新創業要點》,一下子又推動「高級中等學校創新教學工作」,……。制訂「實驗教育三法」,說是「為鼓勵教育創新與實驗」;推行「十二年國民基本教育」,其「核心素養」九大項目的第三項就是「規劃執行與創新應變」。
教學現場實施的情況如何呢?2020年2月,國教署為協助教師熟悉高級中學必修課「探究與實作」這一「創新課程」的實施方式,在南北兩地設「區域推動中心」。但到了10月,《聯合報》記者調查發現:這門課因授課難度高,「不少資深教師能躲就躲,多為新進教師扛重擔,甚至有學校專聘代理教師『入坑』,恐影響學生修課品質。」鼓勵探究本來是好的,但與「創新」掛勾就有了問題。以高中學生的程度,能期望他們「探究與實作」出多少有意義的「創新」成果?又有多少教師能勝任指導?
古人講「知新」,現代說「創新」,有何不同呢?「創」字有個「刀」旁,「創新」當指與舊東西割裂,破舊立新,除舊布新;創新的更進一步當必是「革命」。「知新」則指從舊觀念生出新觀念來,從舊道理悟出新道理來;「知新」是建立在溫故之上的。我們過去歷波教育改革的設計裡,絕口不提「溫故」或「務本」,大概以為溫故就是守舊,務本就是不長進,創新才跟得上時代。殊不知,欲創新者必先溫故,魏徵言「欲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
制度改革可以強調創新,朝代更替要經過革命。學習過程與學問發展應該是強調「知新」,還是「創新」呢?這值得深入探討。近代科學史是從物理學起始的,因此要回答這一問題,最好從幾位物理學大師的現身說法來開講。
十七世紀大物理學家、算學家牛頓有一句名言,大家多耳熟能詳:「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所以看得更遠。」這句話出現在他與虎克的通信中,雖然有諷刺虎克的意味,但說的卻是實話。他所說的巨人自包括伽利略、刻卜勒、笛卡兒等人,牛頓熟知這幾位前輩的成果。後來他的《物學算理》(Mathematical Principles of Natural Philosophy, 1687)巨著三卷所採用的格式與風格,則是追隨約兩千年前的歐幾里德與阿基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