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小心看做「把果子做成釘子」,一定以為我土法煉鋼走火入魔。
其實不是我執迷煉金術變成了化學家,而是變成夢想家,正在大做與釀造有關的白日夢,不僅想用果子釀出美味無比的酒,而且,是要用煮釘子湯的辦法把果子釀成酒。
這半輩子最重要的身份是公益人,常說公益人其實就是煮鐵釘的流浪漢。釘子湯的故事被我翻來覆去的講:
有個流浪漢走進村莊,借來一口鐵鍋,撿來柴草,在村口支起鐵鍋燒水,從懷裡掏出一根鐵釘,放進水裡:「我要煮一鍋美味的釘子湯。」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都想看看釘子怎麼可以煮出美味的湯。水開了,流浪漢自言自語:嗯,味道不錯,要是有幾粒香料就更好了——於是有人拿來了香料丟進水裡。
在升騰的香味裡,流浪漢再次自語:「如果有一點火腿末,那就更美啦。」——於是鍋裡投進了火腿。在流浪漢不斷「自言自語」的過程中,鍋裡慢慢增加了蘑菇、麵粉、青菜、鹽以及其他做湯應該有的佐料——最後,全村的人都喝到了美味的湯,圍著這口鍋載歌載舞,像是一個節日。
二十多年公益經歷,一直是一個這樣的流浪漢,走到哪裡都在煮一鍋釘子湯。
把自己投進去,把「不可能」煮成「可能」
在中國做公益,說難真難,因為有太多不可以、不可能。說不難,也不難。不過就是把自己投進去,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2008年512地震,是震動中國的大事,死難失蹤人數逼近十萬、三十幾萬人受傷,但在地震中受傷、致殘的孩子,卻成了一個「不存在」的群體。我所在的公益機構關注殘障問題,震後進入四川,想為因震受傷的孩子做點什麼,首先就要找到那些受傷的學生娃,但遇到的各級政府各有關部門眾口一辭:「我們這裡沒有這樣的娃兒」。繼續追問,就會告訴我,壓在學校下面的都死完嘍,活下來的都送到了外面的醫院,總之一句話,沒有這樣的娃兒。
後來我才知道,死難孩子問題是災區的頭號敏感問題,大面積校舍倒塌讓數萬學生在人禍裡喪命,各有關部門嚴陣以待,嚴防任何人任何組織追查孩子死因、追查豆腐渣工程。
在中國,一旦成為敏感問題,任何人都靠近不得,因震受傷的孩子因為與死難孩子埋在同一片廢墟之下,自然兩樣「敏感」。事涉敏感,可能要付的代價千奇百怪花樣翻新,我和同事來到極重災區青川縣,一周裡共有七次「巧遇」員警,其中一位用手指著我的鼻子:「如果你不聽勸告、不離開這個地方,我們不能保證你的人身安全。」他有一個四川常見的名字,叫「*建川」。
但我們沒有離開那個地方,在死難最集中的村子裡一直駐紮到2011春天,是震區僅有的專門為因震受傷孩子提供系統服務的公益組織。如此情境之下的艱難困苦皆跳過不表,只提示一點:離開時已經與一百多位因震受傷的孩子建立聯繫、提供系統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