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偶然中,看到一位朋友在臉書的po文提到了「林柏樑」,比對名字,臉書帳號只看到「楊堤柳」三個字,心裡不禁一陣竊笑:柏樑怎麼愈老愈文藝腔?我們已好多年沒見面了,他變化這麼大?我留話問他,立即有回音,柏樑解釋說:因為要上網,又懶得申請帳號,就共用女友楊堤柳的臉書,所以林柏樑變成了本名就叫楊堤柳的楊堤柳。最讓我訝異的是,他的個性怎麼變得如此燦爛開朗?
柏樑高中畢業離開高雄老家,住在台北表哥家等「兵單」,因為喜歡繪畫,經常進出羅斯福路的張道藩紀念圖書館,當時這裡的美術圖書蒐藏豐富,柏樑白天待在圖書館,傍晚則信步到牯嶺街逛舊書攤,最吸引他的也是美術類書籍與畫冊。當完兵回來仍待在台北,一心一意想當畫家,一九七五年認識了席德進,兩人建立深厚的師生情緣。當時中山北路二段有哥倫比亞官方成立的經貿中心推展哥國咖啡,並有藝文展演。席德進每月為中心策展,胡德夫以及一些民歌手也在這裡演唱,柏樑因席德進介紹來廚房打雜。
一年之後柏樑離開席德進,放棄繪畫之夢,改走攝影之路。當時的台灣攝影在傳統沙龍照之外,走出一條現實主義路線,許多年輕攝影家揹著大砲一樣的相機,上山下海,走遍每個陰暗角落,報導人與土地之間的種種聯結。最早出現、廣受重視的是漢聲《ECHO》雜誌,吳美雲、黃永松、姚孟嘉、奚淞、梁正居等人都是要角。那時真是人文薈萃,許多攝影家三十歲不到的就舉辦攝影展,作品也廣被蒐藏。
報社、雜誌用了大批的攝影記者,特別是余紀忠時代的《中國時報》系統,他們的上班就是外出攝影。柏樑進入高信疆剛創辦的《時報周刊》當攝影記者,不久轉到鄭淑敏當社長的時報週刊海外版——《時報雜誌》。
那個年代攝影家,除了張照堂台大畢業,漢聲諸人多出身板橋國立藝專,許多攝影家都唸到高中,不繼續升學,他們的情況多半像「拒絕聯考的小子」,是不為也,非不能也。他們鏡頭犀利,文筆亦佳,攝影之外,兼有繪畫、設計、寫作專長,柏樑就是其中一個。但跟其他活躍的攝影家相比,柏樑少了霸氣,多了憂鬱。許多攝影家個展一個接一個,柏樑大隻雞慢啼,三、四十歲才辦第一次個展,而後很長時間不曾再辦展覽。
認識柏樑是在一九七八年間,當時我已帶文化國劇組學生進入歸綏街的靈安社,蹲在街角好幾年了,學習當時極度被政治體系、知識青年輕忽、鄙視的民間戲曲。靈安社的曲館就隔著一條寧夏路,緊鄰公娼「文萌樓」,是當時「良家婦女」與正經男人的禁地。我同時常也替《時報雜誌》以及高信疆擔任總編輯的中時《人間副刊》寫稿,文章常配上柏樑的攝影作品。他常隨我們在各縣市演出,用影像紀錄民俗與戲曲活動,他頻頻來靈安社,除了對社會文化議題的關注,另一個原因是他想追我一位唱小生的女學生,這段感情並未圓滿,據後來柏樑半開玩笑的說法是「郎有情妹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