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先生2017年12月14日上午10時04分,因肺炎於高雄醫學大學附設中和紀念醫院辭世,享壽九十(虛歲)。告別式於今日(12月19日)上午九點於高雄市立一殯景行廳舉行。
有人問我和余光中先生見過幾次面,我說次數多寡有何意義,重點是在歷史現場看到什麼樣的畫面。諸多畫面已流為空白,有些也已模糊,餘下三幅較為清晰的,至今懸於腦際,或左或右搖擺。
如今余先生大去,有人問我能否寫幾個紀念文字。他的詩、散文、評論、翻譯,無需我錦上添花,倒是那三幅私藏畫像可複製於此並一組餘音與文友分享。
台北--淡江校園裡的一首詩
第一幅畫像,是一首詩。
1967年夏,淡江大學一女生騎腳踏車來我家聊天。我高中畢業沒考大學,1964年來台北後雖曾在台大夜補班上殷海光等人的課,但時間不長且不是正規課程,婚後凡有大學生來訪,總喜歡和他們聊一些上課內容和生活點滴。女學生來訪時,吾兒半歲多,還在嬰兒車裡咿咿呀呀,她先和小兒拉拉手玩一玩,坐定後聊沒多久就說:
「妳認識余光中老師嗎?」
我說認識,但不熟。原來,她喜歡上余光中的課。她素描著校園裡綠草地、大樹下的景象,瞬間在我眼前幻化為一首優美的詩;在那幅詩裡,詩人在為一群青春學子朗誦詩…。
「哦,余光中是那樣的老師啊?」
「是呀,天氣好的時候,他常一時興起帶我們到外面朗誦詩。他說坐地上如果不舒服,可以躺下來,哈哈,我是不好意思躺啦,有些男生就躺得東倒西歪,有時候余老師自己也躺下來,唱Joan Baez的歌給我們聽!…」
「哦,Joan Baez?我家有她的唱片!」
我去後面房間把小小的國際牌唱機和Joan Baez唱片搬到客廳,和她陶醉在清澈柔美的歌聲中。
當年跟女學生或其他大學生一定還聊了很多,然而,除了余光中這幅「詩裡的詩」,其餘畫像都被婚姻蠣石磨碎了。…
---那一年,余光中虛齡四十,師大英文系副教授,也在台大、政大、淡江兼課。那一年,他也是四個女兒的父親,且曾在三女之後痛失誕生三日即腦溢血夭折的兒子(其散文名篇〈鬼雨〉即述葬子之悲)。-----
香港---大埔街頭的汽車駕駛
第二幅畫像,是他去香港中文大學執教之後。
不知他是否還帶學生到草地上、大樹下朗誦詩、唱民歌?第一次去他家,不好唐突問他的教學生活。我們喝著茶,聽他和夏祖麗談她媽媽林海音及純文學半年前出版《青青邊愁》的一些事;他的書大多在純文學出版。他家的鸚鵡藍寶寶,不時在客廳裡飛起飛落,有時停在他的肩膀,懷疑的掃視著三個陌生女子的臉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