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0歲時舉家遷到台北,父親煞費苦心選租了一間獨棟獨院、有著比人還高紅磚牆護衛的日式屋子。那條巷子的模樣,我依舊記憶清晰,地址是還能朗朗上口的金山街103巷。
我父母都是生在福州、戰後來台的外省人,他們當時是在省政府的不同廳處工作,因為同鄉的因緣相識結婚,還一起生養了六個小孩。父親因為一個機緣,被派到少有外省人的屏東潮州,一直工作了十六年。我們一家早期的生活與記憶,也與這個閩客交居(其實是閩南人為主,客家少數,也會偶爾見到原住民出現)的小鎮牢不可分。
我十歲時舉家遷到台北,父親煞費苦心選租了一間獨棟獨院、有著比人還高紅磚牆護衛的日式屋子。那條巷子的模樣,我依舊記憶清晰,地址是還能朗朗上口的金山街一○三巷。整條巷裡全是這樣的日式屋子,相當的寧靜清幽,卻鄰居相互不往來,與我原本在潮州的日常生活,完全迥然相異。
後來我漸漸知道巷子裡住的,多半是中高階的外省公教人員,有些體面一些的家戶,不僅有私人三輪車,家裡還甚至住著車伕。父親當時安排我與弟妹分別插班進入被稱做外省小學的女師附小。學校的校風非常活潑開放,與我過往小鎮念的學校全然不同,班裡大半的外省小孩,能言善道大方活潑,也讓我吃驚不已。
父親擔心我們無法自行搭公車上學,便與麗水街顯得摩登港式公寓裡的女孩,合租一輛代步的三輪車上下學。那女孩滿臉自負驕氣,雖然同車一年,卻一句話也不和我們說。這樣在溝通與交往上的困難,也顯現在學校的日常裡,譬如同班男孩熱中的運動,是我在潮州從來沒見過的籃球與足球,而我原本熟悉的棒球,竟然無人知道那是什麼。
甚至每日升旗時大家朗朗齊唱的校歌,我大概一年後才弄清楚大約是在唱些什麼,困惑與挫折因此不能停。但是現在想來反而覺得好笑,因為那首讓我十分挫折的校歌,其實未免太難太離世了吧!歌詞是這樣的:「巍巍黌舍,雄踞鯤北,朗朗絃歌聲。三千學子,國之菁英,誠敬勤樸,敦品勵行,好學不倦,有始有終,幼年立大志,傚法鄭成功,為國家砥柱,為民族干城……。」
我在潮州時就自覺到身為外省人的身分差異,但反而是與真正外省的鄰居、同學在一起時,我才覺察到自己的格格不入。這樣的不適應也發生在我們家居的環境選擇上,父親後來大約明白他精心挑選的金山街一○三巷,並不是適合我們身家背景的居住環境,尤其是認知到階級收入的現實差異狀態,隔年就迅速遷到相對偏遠的永和竹林路的小巷子。那個弄子裡的鄰里,雖然依舊多是外省的公教家庭,但是孩童們很快就與我們打成一片,我也改成日日自行搭公車去女師附小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