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得幾個字」,就能算高級外省人?
張大春算不算高陽入室弟子?我無從得知。但高陽歿後,我也經常拿《大唐李白》當替代品,也讀得津津有味。不過,津津有味只是因為讀得懂,而不是因為同意。這就像(我常常在課堂上講的)一個學者身為亞洲人,卻浸淫古日耳曼法的西洋法律史,在克服萬難終於看懂了《薩克森寶鑑》(Sachsenspiegel)或者《薩利加法典》(Lex Salica)後,狂喜之餘,也絕不會不由分說,立即用在大法官的最新憲法解釋上。
張大春在現代文學造詣上一向趕得上時代,雖然不曉得他是否通義大利文,在台灣總算也自詡艾柯(Umberto Eco)同代知音,知識更新上遠勝高陽。怎麼會寫出〈致中閔書〉呢?有人說這是因為他也是高級外省人。我看不盡然吧。「識得幾個字」,就能躋身高級?高級外省人許了他自認高級嗎?我那個精通七國語言、羅馬法專家的老學長,到現在還是靦腆羞澀的童貞宅男呢。
優秀的作家未必識見卓越,政治上尤其如此。〈致中閔書〉真正的問題還是出在民族認同。為了民族認同,正確的法理資訊均可棄如敝屣,徒然耗費了多年修練的文采,去為一群拉結爺們背書,還把反對者罵成趙高、秦檜。其實寫古文還是可以講出真道理的啦。癥結不在文字,在知識。連我們外國人也做得到:
也是〈致中閔書〉
中閔閣下:吳白目訓東廠皮考邱書有云:法者國之所依,然法不可以偽而辯,國可以叛而逃。此言洽於君而出於我矣。
君不學法,安能以法吠我;素養爺氣,逞能率氣抗法。擄萬爺於習皇上國之膝前,一睹強廈庸台之「雞」,猶運鉛刀而割臍帶,豈讓連宋馬吳諸輩哉?
近月仁人阻任事至大、亦極微。其大者,在去就所擇,雖不過一殘其聲譽、毀其榮蹟之獨董;然上庠失守,致同業行情漫漶,烏可從頭收拾?而君亦無從收拾也!
其微者,則在廈台辦袞袞群公,上秉今上之狡情,下迎統奴之竊喜,以君一人之出處,為彼一黨之利害。此妄人禍鄰之大端,而士君子與眾公民洞若觀火、垂手而破者矣。
昨Tzung-Mou Wu有誅心之證,以儆Privatdozent(編按:德文客席講師);劉走砲略按鍵盤即知客座爺之隱慝。蓋不識網際網路,豈其得知今之行險僥倖之人,非絕天地而獨立者,亦大頭春、小腦邱之流亞而已。君之莫須有,君之四合糙米,視反射神經所及而發之,懸己汙驅於青穹,君固已就此喜劇世之角矣!白目戲批。
*作者為輔大教授。本文原刊新新聞第1622期。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