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農曆六月十五日,做番薯圓。」黃旺成在一九一四年八月六日記下的隻言片語,終於讓近十年來推動吃半年圓的社區活動有了依據,臺灣人確實有做半年的習俗,這是指在農曆的六月十五日以搓番薯圓湯圓來拜神祭祖,感謝半年來的平安,祈求下半年順利,吃番薯湯圓取其圓滿平安。
臺灣人喜歡吃粉類煎或炸的食物,做菜也有勾芡的習慣,早期除了以葛鬱金(Maranta arundinacea)搓出太白粉,就是用番薯打出番薯粉,如今要買到以這兩種作物不混摻的粉並不容易,太白粉勾芡、番薯粉煎蔬菜做炸物,都是很受歡迎的料理方式。
相較於番薯日常,芋仔就比較多經典菜餚,在說經典之前,芋仔甚至是某些飲食必備的食材,像是曾經爭論過一陣子的吃火鍋一定要有炸芋頭,才叫做吃火鍋,芋頭排骨湯本來就是臺灣人上得了檯面的一道菜。
番薯是粉芋仔就是泥,芋泥蛋糕和芋泥蛋黃酥是甜點,芋粄或芋泥羹可以加一點油蔥當作鹹派,最經典是芋泥鴨,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芋圓來得老少鹹宜,鹹的甜的或冷的熱的,加燒仙草或冰豆花,任君選擇。
芋仔圓是很妙的食物,如果你懂如何做芋圓就會知道;芋頭切丁,蒸熟壓成泥,加入番薯粉用力亼揉成一團,再捏一顆一顆拇指大小搓圓或整方,在燒滾的熱水鍋沸騰之際,迅速倒下去攪拌避免黏到一起,再一次沸騰再加一些冷水、再沸騰再加一些冷水,如此三次,撈起來沖冷水避免黏到一起,加燒仙草、豆花或黑糖漿,隨意。
焦桐有一首詩〈福地洞天〉,「芋泥和地瓜粉必須消弭/個別差異,才能/我泥中有你,/你粉中有我,我們/在高溫中相親相愛」這是詩的前半段,寫實的描述芋圓是怎麼完成獨立的個體,而這首詩要講的事實上是為什麼有一種臺灣人被稱為芋仔番薯,他們是如何誕生的,「融傷痕為笑貌,融合/悲欣交集的滋味」這些跟著軍隊上岸的軍人,有些是志願軍、有些被抓伕來到異地,終於發現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只好落地生活,跟本地的女子結婚生子,雖然飄零異鄉,但終歸有了後代,落地生根。
然後我們有了集體記憶;芋香和薯氣。
夏日午後,草湖芋仔冰似遠又近的放送聲傳來,聽到聲音就好像聞到芋香,然而每次打開門就正好看見小發財車駛離的車影,芋香飄走,所以一次也沒吃過這冰的滋味,倒是每到冰果店吃剉冰,買冰棒和叭噗或冰淇淋,全部都要芋泥口味,只因為芋香纏繞,臺灣人愛芋香,連米都要強調是芋香米,臺農七十一號益全香米和桃園三號米,都強調是芋香米。
旅行到威尼斯,在聖馬可教堂附近買冰淇淋,選了好一陣子覺得哪裡怪怪的才突然想起,沒有芋頭口味,這個在臺灣甜品中必備的口味,不像香草、草莓、可可一般橫行全世界成了普世味道,好像只有臺灣人懂什麼叫芋泥控;粉粉的有點黏嘴的口感,一陣芋香,連國際大品牌哈根達斯都免不了要推出芋泥冰淇淋,而有哪家甜點店沒有芋泥蛋糕可以選呢,就算只有三種口味可以選的路邊攤車輪餅,一定是紅豆、綠豆搭芋泥,而愈是走高貴經典路線的甜點店愈要強調大甲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