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匡時兄在臉書上閒談「酒道」,說及黃酒,說黃酒適宜與家人共飲。原因無它,只因匡時的黃酒記憶,有著家的溫馨。我的黃酒記憶,大不相同。
我上大學前,父親從未在家中與孩子們共飲。幼時,父親教我讀詩,讀到「葡萄美酒夜光杯」,「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寒夜客來茶當酒」這般優美詩句時,我心嚮往之,卻不知其味,也未曾在詩中聞得酒香。
那時,父親經商,少不了宴客酬酢,晨起教我讀詩,往往還帶著宿醉的酒氣。父親說,酒是穿腸毒,也是拉近人與人距離的瓊漿玉液,箇中滋味,得等我成年後才能體會。
我的黃酒初體驗,就是在成功嶺大專暑訓時發生的!那年,我剛滿18歲,算是成年了。暑訓結訓前、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教育班長拿著一臉盆的大鍋菜,拎著一瓶紹興酒,帶著我們幾個毛頭大專兵,坐著小板凳,就著漱口鋼杯,喝將了起來。那紹興酒,澀澀的,不怎麼好喝。
從那之後,我對紹興酒就失去了興趣,總覺得紹興酒喝來,舌頭澀澀的。聽人說,公賣局為了提味,釀製紹興酒時,加了味精;也有人說,酒廠的水不一樣,釀出來的紹興酒,味道就是不一樣。大夥兒都說,要喝,得喝埔里酒廠的紹興酒。像匡時兄論紹興時,便是採後說。我非善飲之徒,酒量也淺,不同的水釀出來的紹興,喝來都一樣,沒甚麼差別。
當兵時,「下放」到金門兩棲偵察營,獨居碉堡。冬夜寒冷,營裡長官常指定到我溫暖的碉堡內,喝酒暖身,擺龍門陣。不消說,那時喝的都是金門高粱,還多半是金門酒廠為慶祝10月31日「先總統蔣公華誕」,特製的紀念酒。
咱營裡,沒人喝紹興酒。老家蘇北的營長,摸著他毫不整齊的三分頭小腦袋,操著蘇北家鄉話,扯開嗓門,大聲說道:黃酒?俺北方人說,那是馬尿!
金門的冬天,寒風凜冽,特別刺骨。高粱酒是防寒的必備良品。聽說,一些老士官冬夜站崗,口袋裡都會揣著一小瓶高粱,我不曾親眼見過,姑妄聽之。倒是農曆春節,婦聯會的貴婦們穿著厚重的皮裘,駕臨金門勞軍時,弟兄們穿著潛水衣,操舟出海,送她們上大膽二膽,我親眼見著他們貼身都帶著一小瓶高粱,必要時,喝上一口,暖暖身,擋擋寒。
多年後,赴北京經商,秋冬吃涮羊肉,友人點上好幾瓶俗稱「二兩」的二鍋頭,定睛一瞧,那「二兩」的扁瓶,不就和當年兩棲營老士官們帶在身邊、裝高粱的扁瓶,一模一樣嗎?那些年,老士官們的隨身小扁瓶裡,裝著是高粱酒,還是鄉愁呢?
寫完碩士論文,拿到碩士學位後,全身投身傳媒,少不了喝酒的場合。除了有一回經營之神王永慶請客,在台塑大樓招待所喝到了「匪區」來的五糧液外,印象中,那時節,喝紹興酒是主流。婚慶喜酒,講究一點的人家,喝的也多是紹興。也不知從何時起,宴席上喝紹興,多半要請服務生將酒溫一溫,再配上幾顆話梅。想來,話梅可以調節紹興酒的澀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