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言自此重理舊業,折節讀書,至崇禎十五年(一六四二年),二十三歲時,以「八十二名寧波府鄞縣學增廣生」的資格,前往省城應考崇禎壬午一科的浙江鄉試。這一科鄉薦的經義題目是:「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用其中於民」。「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君子以容民畜眾」,「天地解而雷雨作,雷雨作而百果草木皆甲坼,解之時大矣哉」。「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天地之大德曰生」等。
壬午科浙江鄉試的主考官是翰林院編修吳國華,字葵庵,宜興人;吏科給事中范淑泰,字通也,山東滋陽人,而他的房考老師則是青浦人錢世貴,字聖霑,崇禎庚辰科進士,曾任浙江諸暨縣的知縣。
煌言就在這科考中了舉人。
煌言考試的成績很好,本房座師錢世貴不但對於他的文章大加激賞,而且竟從文字氣體上,看出煌言的風格和識見,以褚遂良的大節、宋廣平的堅毅相期許。這篇薦語,非常贍美。如言:「褚河南書如瑤臺嬋娟,不勝綺靡,乃其人以大節著;宋廣平鐵心石腸,而賦性獨豔冶,此先輩於文章家神骨之外,兼登氣體,然必以茂美韶令為入格。此卷勢如驚鱗躍波,情如翔鴻接翼,步驟益閑,符采倍耀,取其章美,足以衣被天下矣。論開創微言,聲出金石,判比度,不失分寸。五策敷陳時事,條達通明,知為才識兼茂之士,佇看大受者也。」房考座師這樣推重,主考官的評騭也不尋常。
編修吳國華的批語是:「雅思雋筆,萬籟俱澄。」
左給事范淑泰的評語是:「不事高深,澹然自足。」
於是這二十三歲的生員,就在這次鄉試中了舉人。
中了舉的士人,除須準備赴京會試之外,為謀生計,有人坐教館,有人選編鄉闈卷子的名篇,交給書坊印成選本出售,收取編輯潤資,謂之「選政」,但選者也須薄有聲譽,選本才銷售得出去,如《儒林外史》中的馬二先生,便是替嘉興文海樓書坊精選三科墨程,居然也稱「選家」的便是。煌言中舉後,也曾搞過這玩藝兒,所編題曰「銘燕」,無非賺些潤筆,作為北上會試的盤纏而已。
照明代的科舉制度,鄉試的次年即為會試之期,各省的新科舉人,都要計偕入都,北上應考。大約煌言也曾於次年──即崇禎十六年遠赴北京應癸未科的大考。不過,這一次他卻並沒有考上。而且在他南返不久,就已爆發甲申國變,整個中國因李闖攻陷京師而全面動盪起來,烽火漫天而起了。十年後煌言追懷昔遊,有曰:
棄繻猶及到燕關,慘澹風雲十載還。狼鬣自從當日舞,龍髯能得幾人攀?漢陵弓劍存亡後,晉室衣冠興廢間。轉眼書生成故老,慚無媧石補江山。
他自幸拋卻儒冠、從戎救國以前,還來得及以一個新科舉人的身分參加禮部會試。此後,他就與飄搖的國脈同命,再無那樣從容的際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