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敬一專文:從費景漢院士到余英時院士─我的幸運長輩緣

2018-10-01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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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去十年中,因為女兒在哈佛念文學、兒子在美國東岸做博士後研究之故,我常有機會去紐澤西造訪,都順道去余府串門子。每次拜訪余先生,我總想挖出一些他的庫存知識寶藏。有時候和他聊聊新儒家,有時候談談他對共產黨與共產中國的看法。大家都知道余先生反共,有些媒體來訪問,只是要從他口中套出一句「共產黨遲早會面臨內部挑戰」之類的評論,放在頭版頭條,就算完成任務。但是我與他聊天是沒有目的的;如果一定要說目的,就是我打從心底有「喜歡被知識震撼」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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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有一回為了要聊他的新作《朱熹的歷史世界》,我硬是先把他兩冊硬梆梆的新書讀了、想了,也提出了我的問題。我請教,他書中引用了千百則史料或書信,有許多都只是一時一地一人一事的隻字片語,他焉知這些雜陳無關的資料,可以搭配互佐呢?千百則資訊又要如何串接呢?有什麼指導原則呢?余先生說,資料引索串接一則是治學經驗,另外則是他希望他所提出的詮釋,能夠「極大化歷史解釋力」。我現在回憶的名詞未必精準,但是當時我非常驚訝,因為「極大化歷史解釋」這幾個字,幾乎就是統計方法上的maximum likelihood estimation。這可是我頭一回從人文學者口中,聽到如此的「科學方法論」。

余院士專研思想史,但是他們那一輩的人,常有「通儒」的內功。女兒在哈佛念書的時候,偶爾聽她提到某位教授把某篇文章從某個「社會學理論」切入的文學評論。聽或讀到這樣的文學評論,我都覺得坐立難安,好像扭了脖子或是大腿抽筋,渾身不自在,似乎是硬要把文本「塞進」某一個既有的文學理論框架。後來有機會略讀余老所寫《紅樓夢的兩個世界》,感覺其對比分析自然順暢,既合乎文本也切契結構。如果真要看文學評論,我只想讀這種有血有肉有氣的作品,不要看那些會抽筋扭脖子的鬼扯文學評論。

余老跟我說,那本紅學評論只是他的「消遣」,算不上什麼研究。我背過頭向朋友做了個鬼臉:乖乖,有這種「消遣」?這不是氣人嗎?我有一個姐姐是珠算心算的高手,她說她等紅綠燈時候的消遣,就是把前車車牌號碼的六位阿拉伯數字自乘。這種消遣,對我們這種「兩位數乘兩位數心算」都感到吃力的人而言,不也是氣人嗎?我想余老的紅學消遣,恐怕是許多知名大學博士生三、五年的苦工吧。

過去十年之間,我大概叨擾了余府好多次,最近一次是今年一月。當時,其實完全沒有辦「書法展」的念頭。拜訪過後,我們復習前一年的WTO蘭花展經驗,覺得年復一年一定要別出心裁。去年的蘭花展震撼人心,今年呢?大家慢慢調整構思,就逐漸出現「蘭花加書法」聯展的規畫。要做成這件事,就得央求余公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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