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應台文化基金會14日晚間,舉辦「不尋常對話」講座,以「人還是熊?——跨越藩籬尋找和解」為題,邀請《聯合報》副總編輯蔡惠萍,與國立東華大學自然資源與環境學系教授戴興盛進行對談。蔡惠萍特別談到她寫作《未完的旅程:一隻台灣黑熊的人間啟示錄》這本書的經過,以及當初如何被紀錄片《一隻台灣黑熊之死——711/568的人間記事》所啟發,而促成寫這本書。
談到寫書的源起,蔡惠萍表示,前幾年她偶爾會看到黑熊「568」受困的新聞,但當時沒有特別注意,只覺得奇怪,為什麼牠會一再地中陷阱、被救之後野放、又中陷阱、又被野放了不斷地循環,就開始對568產生好奇心,但正要開始注意牠的新聞時,牠竟然就死了,還是被獵人給殺死的,後來她又看了紀錄片《一隻台灣黑熊之死——711/568的人間記事》,讓她對於568的整個故事,有更清楚的脈絡,就想要進一步去探索。
當事人不知免責政策 才採激烈手段
對於事件發生經過,蔡惠萍表示,那3位殺死568的獵人,其中2位是一對布農族的祖孫,他們發現有一隻黑熊中了他們的陷阱「山豬吊」,他們其實當下很緊張、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打電話給在金門當兵的叔叔,那位叔叔就告訴他們:把黑熊打死,丟到樹林裡。
蔡惠萍後來訪問那位叔叔,問他做這個決定的原因,他說,他以為山豬吊已經完全被禁止了,他們也知道黑熊是保育類動物,再加上他們很多親人都與林務局有互動過,而以前林務局對原住民很兇。「在那個時候,他就浮現了整個那種,林務局窮兇惡極的嘴臉」,所以他才會在當下,要那位孫子對568開了兩槍、然後爺爺再補1槍,確定黑熊身亡了。
蔡惠萍也問這位孫子、也就是3人中年紀最小的那位說:其實林務局有在推動誤捕黑熊有通報可以免責的政策,問他知道這件事嗎,他就說不知道,所以他們才選擇了一個最激烈的方式,把黑熊給殺了再埋起來。
蔡惠萍感嘆,她自己身處在所謂的主流媒體,也反思為什麼這些原住民獵人,會以為山豬吊是完全違法的;媒體是不是也在催化錯誤印象?最近也有新聞提到,有地方政府大動作地說要加強取締山豬吊,其實這些都會加深了這些山村居民,會以為山豬吊完全不能使用,也導致他們最後用這麼激烈的方式,選擇把568給殺了。
不同人的「正義」如何調和 有灰色地帶
蔡惠萍也提到另一個衝突是,有些(非常重視野生動物保育的)都市居民會認為「野生動物一隻都不能少」。蔡惠萍坦言,這是個「非常光明正大、正氣凜然的訴求」,可是對這些山村居民來說,這些被野生動物破壞的果園、雞舍,也是他們的生命財產、是一整年的收成,所以會採取一些保全措施(如陷阱)。蔡惠萍說,這中間不是只有黑與白,而是有很多灰色地帶,她認為這是在採訪這個故事的過程中,最大的領悟。關於兩者之間的「正義」究竟要怎麼調和,也是她的書名「未完的旅程」的由來。
蔡惠萍最後也分享,當初她看了紀錄片《一隻台灣黑熊之死——711/568的人間記事》,讓她很感動的結尾。當時568被獵人殺了,輿論對獵人們非常憤慨,甚至有人說他們應該被判死刑。林務局則是承受輿論罵名、循傳統原住民「和解」的方式,邀請這些獵人一起送568「回家」、回到生前回不了的、位於大雪山的家。那3個獵人用布農族語輪流對568說話,雖然她聽不懂,可是聽得出他們很激動,甚至還有啜泣的聲音。「我當時看了那個畫面,我覺得這簡直是一首詩,就是森林裡面,迴盪著獵人的哭聲。」她當時自己也哭了。
然而蔡惠萍也說,她馬上又抽離了、又回到記者的職業本能,會覺得:這也太戲劇性了吧,怎麼前面還在認為他們罪該萬死、下一幕就變成是獵人送568回家?但蔡惠萍也認為,「就是這種文學性跟戲劇性,兩個加起來,就是報導文學,最精彩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