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我就是小美。」女孩伸出前臂,上頭一橫一橫,佈滿了結痂的傷疤,「你沒有給我答案。」10月的高雄,天氣仍然溫暖,對北部來的旅客,甚至有些炎熱,黃榮昇面對女孩,心裡卻冷到呆滯。
片刻後,黃榮昇只能抱抱女孩,電影節活動仍在進行,身為導演,他還有太多事要操心,這份震撼,收在心底,就這樣跟著他回到台北。
「我當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很沉重。」像11月的細雨綿綿不絕,女孩的話,至今仍纏在黃導心頭,他從沒想過,新銳導演的第一步,要承受這樣的重量。
九個人湊不齊一個故事
黃榮昇很高,四肢瘦得細長,那種瘦,是連臉頰都有點凹陷,讓坐在椅子上的身型,更顯得收斂,「還是沒有很習慣,這樣一直受採訪」,比起被觀察,他更習於觀察別人。
他總是在觀察四周。一群人要走出房間,他幫大家開門,走下階梯時,他叮嚀別人小心腳步;旁人說他的客氣,是因為個性慢熟,但也可以說,他太細膩,隨時都在看著別人。
或許就是看得太細,他的第一部電影《小美》,用被忽略的「邊緣人」當主題。拍邊緣人就要做到底,片名叫小美,「餘光,她就是餘光而已」,焦點卻總跟著別人,從來不在小美身上。
憑藉這些吉光片羽,《小美》在今年初入選柏林影展「世界大觀」單元,本月第55屆金馬獎,還要角逐最佳攝影、原創電影音樂等3個獎項。
小美失蹤了,這是故事的開頭,主軸是媽媽、哥哥、男友等9個人,分別描述記憶中的小美。9個人看似不少,連房東談到她,都能聊上好幾句,但全部拼起來,卻湊不出完整的故事。
她沒什麼朋友,卻說自己很多朋友,每次打給家人,開口就要借好幾萬,怎麼花的?沒多少人知道,但他們都很清楚,小美有某種癮頭,讓她要包尿布,才有辦法出門。
從緊密的親友,慢慢帶到陌生人,甚至偶然碰見的路人,都能說出幾個細節,她的下落卻仍是團謎,更沒人能回答,為什麼她要像煙一樣,悄悄飄離,連痕跡都沒留下?
惆悵太濃,只能向時代究責
「你常常看到社會上有一個女生,漂漂亮亮就發生這樣的事,新聞上常常發生;那種少女會發生什麼問題?我覺得這個現象蠻引人好奇的。」
闖進電影圈的敲門磚,初看像在講青少年議題,但黃榮昇想講的,還有更多:「我們身邊朋友有問題的話,我們是真的關心嗎?那個關懷是真的嗎?」
「就算回憶,我們也會加油添醋,都會說:『對啊,我對他非常好』,有好的成分,但你說這個成分稀薄,或是說很濃,每一個人產生的回憶 ,都不一樣啊。」
「我們說要主動關懷他,那是講講而已,真的達到有效的關懷嗎?」語氣輕輕的,黃榮昇問得卻有幾分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