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風雲如此緊急,馬英九總統前此親赴太平島宣誓領海主權,並重申和平倡議,非但沒有獲得主要聲索各方呼應,甚至一度引來區域外的海上強權的批評。如今,和平前景日益惡化,兩大強權在我國領海相互較勁,從事軍備競賽,恣意作為,肆無忌憚,試問我國應如何自處?
面對兩強爭霸局面愈演愈烈,我國要是噤若寒蟬,妄圖左右逢源,而不能適時嚴厲譴責,發揮不嗜殺人者能一之的精神,登高一呼,那麼,過去所做的和平承諾立即便失去信用,甚至因為畏首畏尾,而至國格蕩然。如此侈言台灣獨立,更是徒託空言。簡言之,我國唯一可昭視聽之道,就是公開嚴厲譴責雙方,鞏固和平意志,砥礪國人士氣,進而勸阻任何其他第三方火上澆油,選邊湊熱。
一方面,我國十一段線的領海範圍,與大陸所謂九段線主張,大幅重疊,北京為營造兩岸同屬一中之氛圍,絕不致於對我主權主張反面置喙,反而還可能不時以共衛祖產為訴求,對我鼓舞聲援。但這將導致我國外交處境尷尬,勢必會引發華府之不快及東京之猜疑,並尤其是對台獨造成消音壓力,或對中華民國的獨立形象,產生解構效果。
另一方面,倘我國因顧及美、日觀感,及維護三方共構之自由價值聯盟,便謹守中立之策,坐視軍事緊張加劇,或竟乾脆倒向一方,在南海主權主張上改採退避三舍之立場,這將等於是回歸以依附強權為國策,且無異是任憑軍事升高的冷戰圍堵思維重起爐灶。其結果,和平倡議勢必破產,影響所及,兩岸和平同將淪為陳腔濫調,國民乃聞強權而股慄,更加不敢忤逆,或對彼岸唯命是從,或因依附,以至於美、日強權爾後若對我予取予求,豈能不從?
從現實上分析,倘我國採取兩面討好,終究會遭到包括兩強在內的各方所鄙視,兩強並皆將懷疑,我國是為對方所用,起碼是覬覦與對方建立關係。長此以往,人人防我、犧牲我,抵制我。相反的,倘若同時譴責雙方,固然看似兩面得罪,但雙方均不至於擔心我國會為另一方所趁,而成為對付自己的籌碼,假以時日,更可以尊敬我國為了和平理念,寧可犧牲與強權的和諧,在所不惜。
準此,呼籲馬英九總統,發表嚴厲譴責如下:
近日南海軍事緊張升高,不符合任何一方之利益,也不符國際社會整體之利益。中華民國雖持有南海主權,但向來不曾、不會、反對以衝突方式處理南海問題,並已屢次提出「擱置爭議、共同開發」之和平倡議,且早為南海各方行為準則列為主要原則。不幸的是,當前世界之兩大軍事強權,正以各種軍事設備與行動,在南海進行高度軍事化的相互競逐,嚴重影響南海和平。對此,中華民國予以嚴厲譴責,並呼籲相關各方共同譴責,共同承諾絕不參加任何一方軍事活動,絕不偏袒任何一方,絕不接受任何以國際法之名進行的的軍事作為及其後果,並且不論是否簽字一造,共同堅持南海各方行為準則。
馬英九總統即將卸任,在卸任前發表此一聲明,足以化解蔡英文總統繼任後立即面臨需要表態的壓力,也足以貫徹馬總統在任期間一貫的和平倡議主張,更化解華府(以及尤其是東京)懷疑他意圖與北京在釣魚台問題上合謀反日,也化解北京對蔡英文任內會一面倒向華府的擔心。最重要的,當然是再度警惕國人,一國之立國精神,不在於依附誰,而在於自己堅持什麼,唯有如此,才能做個有意義的獨立國家。
*作者為台灣大學、中山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