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一直是個很有趣的地方,尤其是當我們討論起台灣文化的本質,許多人總是會不加思索地回答「台灣的文化,就是多元呀!」多元作為一種文化的統稱,我想也是台灣的特殊現象,既非地大物博、又非具有強大拉力的移民國度,台灣作為一塊連國際定位都不是非常清楚的土地,存在著許多段被殖民的歷史,留下屬於自己的文化脈絡,才造就這麼籠統的「多元印象」。而多元背後,其實是各種值得深掘的歷史故事,每一段都是如此搶眼眩目。
《灣生回家》便是這麼一段被拿來品味的歷史──記錄一群具有特殊背景的日本老人們的回憶,他們從小在台灣出生成長,在戰敗後撤離台灣,或許在原生日本人眼中他們的身份是日本戰敗恥辱的提醒,在一種被視為次等公民對待的過程中,他們慢慢成長,至今歸台尋根的一段故事。
要討論《灣生回家》的歷史意識,我想,「媚日」這樣的字眼是過於淺薄了。《灣生》絕對是一部很優秀的電影,交織影片與動畫的紀錄,去完整諸位灣生的生命故事。誠如導演田中實加在許多專訪裡提及的觀看角度,「《灣生回家》沒有任何政治色彩,是部傳遞愛的電影,希望用另一個美的、愛的角度去看,感受愛的力量,珍惜人生和身邊的人 。」但是老實說,「灣生」這樣的身分,無論我們是以什麼樣的情緒去看待這樣的角色,都不太可能與政治及歷史脫鉤─他們本來就是在歷史洪流中、時代的夾縫中被創造出來的一種身分,更細緻去探討這樣的身分時,我們甚至該從「日本人為什麼將他們視為次等公民」、「日本人對灣生投射的心理情結」、「台灣人怎麼看待灣生族群」等樣貌逐一去檢視這個具有歷史意義的角色,更別論是這部電影是由台日共同製作、執導的,我們該如何在電影中討論我們共同承擔的歷史樣貌,是這部紀錄片很大的責任。
然而很可惜,這部電影顯然沒有這個企圖,跳過對歷史的詮釋,田中實加選擇以一種對人性共同的召喚來處理這些人的生命故事。
近年來的紀錄片很容易以這樣的形式處理一些比較生硬的題材,其實人性的素材是紀錄片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像是「離別的淚水」、「歡笑的記憶」、「事件成功的眼淚」等,在經營一部紀錄片時,都是很容易被用來鋪陳情緒的良方。更何況這部片有強力的背景音樂後盾,甚至連杜篤之老師都加入這項陣容,我想絕對不會有人懷疑這部片催情的能力;但我們總說這樣的敘事方式,往往陷入一種「濫情主義式的泥淖」,而跳脫更多更實際的衝突。更多時候,其實只是在逃避在處理更深入的歷史、政治問題,或是去承擔在處理這些轉型正義的問題時,我們可能要承擔的大眾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