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空間到關係的詭異幽默
空間和肢體共同形塑了一種親密和孤寂兩極並存的無路可出,就像此三部曲的標誌動作:一邊親吻一邊翻滾,相吸相斥的動力,在徒勞的憂愁裡更具掏空後的餘韻。之後的《范丹布蘭丹路32號》(2009)從電影《楢山節考》汲取靈感,呈現冰天雪地中三戶拖車人家的詭異關係,與世隔絕裡蒼白的荒涼帶出存在的荒誕;《出租》(2011)用黑白馬賽克地板、天鵝絨棕黃沙發和赤紅布幔裝點出一座廢棄老劇院,晃蕩著困於斷裂時空的賓客,他們思忖過去和未來、夢想和恐懼的種種,但那夢遊似的舞蹈卻像在等待永不到來的白晝,像老人手中爆裂的青綠色氣球,見證自己的缺席。我們幾乎可直接對應到庫柏力克的《鬼店》或大衛林區的《藍絲絨》,那種反映精神崩潰邊緣的心靈空間。不過,予人電影劇場之感的,不僅是視覺氛圍,偷窺者舞團在編舞手法上除了借鏡街舞和馬戲技巧,無論是單人或多人都有身體拆解後糾纏成團塊,反覆在地板上翻騰,同時也運用影像播放的概念,以重複、倒轉、慢速、停格等節奏之調配逐步堆疊或抽象化動作的變形。
以空間為名的系列創作後,偷窺者舞團開始了以家庭關係為名的三部曲:《父親》、《母親》(2016)和《孩子》(2019),分別探討這三種形象的涵意為何。《父親》的場景是安養院,一扇高掛無望的窗戶暗示這一地下室裡的人們,介於生死之間的懸置時空。作品從父親一角的年邁和遭遺棄、部分失憶和異想天開切入,編舞處理衰老造成的身體失調,但又以讓人心裡發毛的滑稽詮釋潛抑的記憶和幻覺性的失神,反倒在這停滯的氛圍裡得以好好凝視遲暮的脆弱與羞愧,甚至在生命捉狹的鬼臉底下,還能度過第二次的青春。《父親》從老人的夢裡撿拾破碎的音符,彷彿他最後的榮光便是在人生尾端還懂得對命運輕盈地微笑,而這或許是為何此作在直視衰老的暴力與殘酷時,仍有對生命瞭然的幽默和溫柔。
*此篇作者為,周伶芝。
2018國際劇場藝術節- 偷窺者舞團《父親》,詳細情形及購票資訊請上http://bit.ly/2xothv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