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泳專文:民國熱隱藏的批判鋒芒,紀念一生不趨時的陳寅恪

2019-10-08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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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恪全家福

陳寅恪全家福

陳寅恪(一八九0~一九六九),一代史學大家,其學問之淵博,被稱為「教授的教授」,傅斯年曾說:「陳先生的學問近三百年來一人而已。」

2019年10月7日是陳寅恪逝世五十周年紀念日。八月間,我在臺灣秀威出版公司印了一冊小書《陳寅恪晚年詩箋證稿》,算是大體結束了近幾年關於陳寅恪晚年詩箋證的工作,這個工作完全是我個人的一點興趣,動因源於對一個偉大史學家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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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來在山西作協當文學編輯,從上世紀八十年代末開始做知識份子研究。現在想來,知識份子研究還是有一些特殊時代背景,或者說有一些時代的動因。八十年代是一個啟蒙的時代,那時候很多學界的人把興趣轉到知識份子研究上來,是因為1949年以後我們整個社會文化缺少直接批評的力量。從作家的角度來講,直接批評的想法都是善意的,有些激烈的意見,也都是善意的。當時持批評立場的知識份子有很多,主要是在作家群體裡,以報告文學作家為主要代表。現在年輕的同學可能都不知道這些人了,比如戴晴、劉賓雁、蘇曉康等。我研究當代知識份子時是把這些類似的作家視為知識份子,對他們的行為給予高度評價,這個評價可能包含知識份子對中國進步的一些期待。

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大家努力從中國現代歷史當中尋找思想的資源。從思想文化角度講,1949年以後,這種思想資源主要是左翼傳統、革命傳統,另外一個傳統,用毛澤東的話叫民主的個人主義者,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謂的自由主義傳統。當時學術界是完全否定這個傳統的,好像中國思想史上沒有這個傳統,現代歷史沒有這個傳統。在這個時代背景下,有一些做現代思想的人,尤其做中國近代史和現代思想史的學者,開始把思想的觸角轉移到重新肯定和發揚這一傳統,或者說讓中國現代自由主義的傳統回到中國社會現實中來。我認為,當時所有從事知識份子研究的人,都有這樣的苦心。

研究的結果就是形成了一個高潮,即90年代末期的——「民國熱」。「民國熱」實際上是把自由主義傳統恢復到現代社會裡來,研究者看中的是自由主義知識份子身上的精神衝擊力,「民國熱」的苦心基於這個背景,至少我自己的歷史研究,在學術研究之外,還有這樣的苦心,確實有一些批判社會的鋒芒。今天年輕學者在做自由主義傳統研究的時候,和八十年代的學人可能不太相同,他們更多從學理、歷史或其他方面來研究。學術性可能強了,但思想的力量可能弱了。

20190219 uploaded-民初文人,西南聯大期間。左起:周培源、梁思成、陳岱孫、林徽因、梁再冰、金岳霖、吳有訓、梁從誡。(取自維基百科/公有領域)
民國熱研究者看中的是自由主義知識份子身上的精神衝擊力。圖為民國文人,西南聯大期間。左起:周培源、梁思成、陳岱孫、林徽因、梁再冰、金岳霖、吳有訓、梁從誡。(取自維基百科)

經過八十年代的思想啟蒙,我現在有一個基本判斷:從價值的一致性和穩定上來講,研究知識份子的學者大體保持了穩定,但其它的研究者相對變化比較大。價值的一致性和穩定性,簡單說就是一個成年人,一個自認還受過一定學術訓練的人,不能輕易改變自己對社會的基本判斷及觀察。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做中國現代思想史和知識份子問題研究的學者,對中國社會進步的一個突出影響,是把純粹的歷史研究和歷史評價,變成了公共話語,引起全社會的關注。不是所有的歷史事件或者所有對歷史的反思,都能成為公共話題。做民國知識份子研究的學人,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到今天,從啟蒙意義上講,起了很多推動作用,比如關於西南聯大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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